“当务之急,只能由我们来担责任。”朱标继续道,“人心似水如烟,需要引导。对他们好的事,当下看起来会有风险,那么人们就不会去做了,任凭机会流失。对他们不好的事,当下有甜头,人们反而会抢着干,不管日后是否能活、能有吃喝。”
“你说的在理。”韩山童道,“我们起义,不仅要防着官兵,还要防着自己人,这就是难处。”
“你如果放心我,就让我来干。民工们做不到深思熟虑,更容易相信精怪神鬼。”朱标道,“天一亮,我就潜入营地,暗中操作,把那股不满的劲儿再激出来,到时同你里应外合,让元廷明白什么叫伤口。”
“好!”韩山童不假思索,几乎是立刻答应下来。
而朱标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们一见面就互相袒露心扉,赢得尊重,简直像个奇迹。而更为特殊的地方在于,这种心与心的联系,是因为他们有同一个目标,对这目标的赤忱之心,让他们很快地,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成为战友。
“我等你的好消息,今天是初一,初七我们还在这里见!”
声音刚落下,附近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一队举着火把的巡逻士卒呵斥着赶来:“干什么的,躲在这里做什么?”
朱标控制身体向下一沉,在土中前行,眨眼遁出五六丈去,把韩山童故作狼狈胆小的解释声留在身后。
他一直游走到上次被埋下的地方,静静等到天亮,等民工们洗漱后开始上班,便精神奕奕地寻找早就看好的那个人选。
砰!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倒下,他的两眼虚虚睁着,瞳孔不是正常人的大小,混浊如污泥,嘴巴呼哧呼哧喘气,如同一头将死的牛。
身旁的人们赶紧去拍他的脸,探他的鼻子,忙碌一阵后,有人摇了摇头,低低说了几句话,剩下的人便抬起他,把他放到一边,给他盖上条竹席。
他们还有工作要做,以至于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安葬他,只能先这么处理。而那之后,允不允许埋下老人,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赵十九在不远处看着,两行泪从眼眶里脱出,在黑黄脏污的脸上冲刷出稍微白了一点点的沟子。
在他的村落里,老人是受到尊重的,就像树一样,他们会用生长了一辈子的枝叶去遮蔽烈日、风雨,让什么都不懂的幼苗能活下来,有机会出门闯荡。现在这位老人,不,不止是现在这位,到河上来后,他见到的每个老人,倒下的时候都像一棵被砍倒的大树,在暴力的轰击下,咔擦一声,直挺挺躺下,重重摔在地上,多么可惜,多么痛苦!
他艰难挪开目光,把注意力放在脚下的泥沙上,指望这样心里会好受点。可是看不到老人的尸体,赵十九的心里并没平静下来,他想到王六七。
起义那天,王六七没叫他去,他知道这个事,但什么也没干,不阻止、不参加、不告密,就那么看着他领人走了,结果第二天再见,见到的是一个头颅。
懦弱!卑劣!贱!
你说贱不贱!
如今后悔有什么用?想来那天我不让他念出诗的后半段,王六七他就已经知道我是个什么货色了。
赵十九在心里怒骂,恨不得时光倒流,用拳头砸死当初麻木的自己,想着想着,他的泪水又落下,一滴滴溅出涟漪。
“你后悔了。”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平淡到好像在说什么道理。
赵十九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冒出脑袋的石人:“你,你是……”
“我是成精的石人。”朱标道,“你不要管这些,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救他们,想不想回家,想不想报王六七的仇?”
“……我想。”赵十九道,“可是要怎么做?连白莲教都失败了,我又能干什么?”
“世上岂有不失败的事?反复之间,才得成功。我看了这里所有的人,只有你会在精疲力竭时,仍去帮别人的忙,也只有你会为了陌生人痛哭,为何要妄自菲薄?若是读过书,若是能做官,你必定可以造福一方。往事种种,只不过缺了些勇气,这并不难改变。”
为了符合现在的形象,朱标将自己的风格和言语都做了调整,尽量变得像是一个神棍。
他明白以人为本的道理,从不自尊自大,他也明白什么叫做群体的力量,在这场起义中,他要做的是引导、是推手,那些恶霸贪官和刁吏,自会有符合身份的结局。
被他这么一说,本就在绝路上摇曳的赵十九决定豁出去了,反正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为什么不干脆一点?
横竖是一条命,为什么不做点有意义的事?
“你说吧,只要你说,我都敢干!”
“首先,你要继续帮年老体弱的民工们做事,那些受欺负而吃不饱的人,你也要管。我会想办法弄来一些粮食,由你悄悄分下去,这样一来就能建立你的威信。大家会追随你。”
赵十九明白话里的道理,但还有不解:“王六七也是这么干的,可他就失败了。”
“正因为他失败了,人心有些散,你还要多做一步才行。除此之外的事,我会另想办法,也会另有人来斗争。”
“多做什么?”
“苦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