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假装不知。
只是在一炷香过后,心念微动,运转五行之属本命物的那枚水字印,施展了一门辟水神通,转瞬之间就逃出了那位元婴的视野。
老剑修返回芦花岛,说道:“应该不是什么妖族,但我们还需要分别飞剑传信雨龙宗和玉圭宗,曹沫此人深藏不露,多半是一位元婴修士,而且极其擅长水法,难怪能上当玉圭宗的客卿,多半是真的觊觎造化窟而来。”
那女子剑修愤懑道:“桐叶洲这种人最多!逃命的能耐,天下第一!如今倒好,没仗打了,一个个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占便宜了,随便打杀几个中五境妖族,就敢让书院记录战功。”
芦花岛老金丹感慨道:“说句难听的,贪生怕死,躲在山中,总好过当年那些依附妖族畜生、大肆为恶的王八蛋。”
老剑修冷笑道:“偌大一座桐叶洲,十山九空,见势不妙,跑了大半,活该如今被宝瓶洲修士南下,大举渗透,还有脸成群结队去中土文庙讨要公道?换成我是那文庙圣贤,早一个大嘴巴摔过去了。”
芦花岛老金丹,没来由想起当年那个奇奇怪怪的青衫剑客。是蛮荒天下的妖族,还是那大名鼎鼎的托月山百剑仙之首,斐然,却护住了芦花岛一人不死,劫后余生的感激,只能深埋心底,没办法说半个字,其实这些年里边,芦花岛没少挨白眼,只比雨龙宗和桐叶宗稍好几分,这份委屈,找谁说理去?好像也没法说一句。
陈平安行走在海上,风雪又起。
风雪茫茫,茕茕孑立,四顾全疑在玉京。
陈平安当下袖中多出了一件咫尺物,也没什么好忧虑的,是崔瀺赠送,并未设置山水禁制。
环顾四周,确实并无修士窥探之后,陈平安这才摘下白玉簪子。
陈平安打破脑袋,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回事。
当他心神沉浸其中,发现破碎小洞天里边,住着一帮剑气长城的孩子,都是剑仙胚子,大的七八岁,小的四五岁。
这些孩子相互间都很熟稔了,毕竟在白玉簪子里边的小洞天,相依为命。
小洞天辖境不大,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屋舍,山水草木,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什么都有。
甚至还有一块用以磨砺飞剑的斩龙崖,山水祠庙外边的柱础大小,价值连城。
陈平安刚好从咫尺物取出其中一艘符舟渡船,其中,因为里边渡船总计三艘,还有一艘流霞舟。陈平安挑选了一条相对简陋的符箓渡船,大小可以容纳三四十余人。陈平安将那些孩子一一带出小洞天,然后重新别好白玉簪。
一个双手负后的男孩,高高扬起脑袋,微微皱眉,“你是何方神圣?隐官何在?”
“我就是陈平安。”
陈平安蹲在地上,伸手揉了揉眉心,“报名字。”
五个小男孩,何辜,程朝露。白玄。于斜回。虞青章。
四个小女孩,贺乡亭,姚小妍,纳兰玉牒,孙春王。
下五境剑修七个,洞府境剑修两个,白玄,玉牒。
陈平安说道:“第一,不许对任何人说自己的家乡。我接下来每天都会教你们宝瓶洲和桐叶洲的两种雅言。”
何辜双臂环胸,气呼呼道:“凭啥不说家乡,丢你脸啊?怎么当的隐官大人,早知道就把你名次垫底了。学什么雅言,不稀罕学!”
亏得他将巅峰十剑仙里边的老聋儿给扔到一旁,换成了年纪轻轻、境界还不高的隐官大人。
于斜回轻轻点头,老气横秋道:“我辈剑修,言语都在问剑上。”
陈平安没理睬孩子的抱怨,继续说道:“第二,以后好好练剑。没了。就两点要求。”
何辜又不乐意了,瞪眼道:“啥?没啦?怎么当的隐官大人,我家里长辈,都说你算计多,脑子贼灵光,尤其是读书不学好,坑人最擅长,都能在城头上参与巅峰十剑仙的议事了,就你不是剑仙,我娘亲问靠啥,我爹说还能靠啥,靠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呗。咋个今儿话不多,你该不会是一个假的隐官大人吧?”
读书不学好,坑人最擅长?
我那酒铺,出了名的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我那坐庄,更是出了名的人人有钱挣个个能分赃。
陈平安站起身,笑眯眯一板栗敲下去,那小刺头抱住脑袋,只是没恼火,反而点点头,稚嫩脸庞上满是欣慰,“难怪我爹说二掌柜是个狗日的读书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看来是真的隐官大人了。”
陈平安哑然失笑,肯定是押注押输的,不是托儿,怨不得我。
陈平安想了想,“加上一点,以后喊我曹沫,是化名,或者曹师傅。我暂且当你们的剑术护道人。以后你们跟我到了家乡,入不入我的山门,随缘,不强求。”
这些从此就远游异乡的孩子,许多与亲人离别的伤心伤肺,大概都在白玉簪子里边,慢慢消受了。
他们是离乡,唯独自己却是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