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同由衷赞叹道:“小夫子还是气量大。”
双方聊起礼圣,还是习惯称呼为小夫子。
仰止笑了起来,道:“咱们那位白泽老爷,即便有万般好,只是比起小夫子,我总觉得还是差了点意思。
青同试探性说道:“是白泽老爷不够心狠的缘故?”
仰止想了想,“比较难说。”
听着很像是两个市井婆姨的倒苦水,在说着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陈平安更多注意力,还是在车驾那边,耳边事也就只当听个热闹,反正不会觉得陌生,只是聊得内容稍微大些,不然与早年在家乡街坊间、铁锁井旁听到的妇人碎嘴,没啥两样。
仰止看了眼那个双手笼袖的年轻隐官,与青同打趣道:“你这算不算是跟剑修命里相克?”
青同哀叹一声,“谁说不是呢,就这么熬着吧。”
仰止笑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比我好些。”
要是不与陈平安喊来青同,聊这些有的没的,倒还好说,一颗道心死水微澜,一聊开了,仰止就难免气短几分,越想越憋屈。
剑气长城里边曾经安插有不少蛮荒天下的谍子、死士,故而甲子帐那边,是知道不少内幕的,又因为宁姚的关系,对一个原本都不是剑修的年轻外乡人,就跟着上心了几分。想当年,就连那位剑气长城的玉璞境本土剑修列戟,他都暗中投靠了蛮荒,说真的,要是列戟当年在城头上,没有失手,而是一剑砍死了担任隐官没多久的陈平安,估计也就没后边这么多事了。
说不定两座天下的大势,都要出现不可估量的改变。
可惜列戟的那把本名飞剑“燃花”,先是被米裕出剑阻拦,又被身穿两件法袍的陈平安,以一张锁剑符将“燃花”禁锢片刻,最终列戟不惜炸碎一把本命飞剑,依旧只是重伤了陈平安,没法子,很多事情,差了一点,就是差了一万。
不过那个跻身了上五境便开始混吃等死的米裕,也确实可以,不愧是地仙时得了米拦腰绰号的剑修,当时在城头出剑不犹豫,凭借一把“霞满天”,为新任隐官拖延了一点宝贵时间,再拔剑出鞘,竟然直接将那个还算是好友的列戟,剑锋从肩头处斜劈而下,使得列戟身躯被当场一分为二。
浩然天下的剑修,即便境界比米裕更高,肯定会稍稍拖泥带水,做不到米裕那般……出剑杀人不用过脑子。
因为城头那场变故,仰止当时就身在甲子帐内,与托月山大祖、文海周密在内,一起看着那个过程。
当时周密还曾笑言一句,可惜米裕作茧自缚多年,不然要是被此人成功破境,再侥幸跻身了飞升境,恐怕剑气长城就要多出一个董三更了。
托月山大祖还专门问了一句,能否招徕米裕?当时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剑仙绶臣,说如果没有兄长米祜,才有机会让米裕转投蛮荒。
仰止见那陈平安笑容玩味几分,立即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蓦然心惊,厉色道:“你能窃取心声?”
陈平安微笑道:“别忘了你此刻身处何地,真当是自己的地盘了?一位飞升境修士的心弦微颤,声大如雷鸣,就算我双手遮住耳朵,也是听得见的。你让我怎么办?”
仰止狠狠瞪了眼青同,青同满脸委屈道:“仰止姐姐唉,咱俩熟归熟,可别忘了我与隐官才是一伙的。”
陈平安忍住心中别扭,亏得不是头一遭了,当初与陆台一起游历桐叶洲,自己也没少起鸡皮疙瘩,习惯就好了。
仰止没好气道:“酒水散卖自取。”
陈平安起身去了盖有木板的酒缸那边,揭开木板盖子,酒缸边沿挂了一支竹酒舀,给自己和青同都舀了两碗酒,坐回酒桌后,笑问道:“什么来头?为何是五岳山君的排场,却只挂了山神府的牌子。”
仰止说道:“叫梅鹤,曾是小国山君,世事变迁,换了国姓,他期间押错注了,就被新皇帝记仇,找了个法子撤销山君头衔,降为一地山神,反正在这边也没谁管这套繁文缛节,梅鹤如今算是管着这一片的万里山河,不过道行浅薄,就是个小小金丹,文庙那边显然没有通知梅鹤,所以既不知道我被拘押在此,也不清楚此地的真正来历。只将这片火山群,当做一处灵气淡薄的鸡肋地盘,把我当作一位嬉戏人间的龙门境修士了,可能是修行火法的缘故,所以才在这边扎根,结出一颗金丹,大概是想与我收点买路钱和安家费吧,这些年里,先后两次暗示我,我只当没听明白,估计这次来,是要与我下最后通牒了。”
仰止也懒得多看那梅鹤一眼,“按照客人们私底下的说法,这家伙好像生前是个当官的,官做得还不小,什么学士尚书总裁官的,加上那些谥号追赠,弄了一大堆在身上,我至今也搞不清楚里边的门道,说话文绉绉的,跟他聊天,老费劲了。”
陈平安抿了一口酒水,点头道:“半桶水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好好说话。”
仰止神色古怪,就这么喜欢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