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主要还是觉得面子上边,有点下不来台,这次你去拜访桂山,一来他确实是得了文庙那边的暗中授意,没敢现身,又不好与你解释半句,只能是让庙祝到山脚,硬着头皮与你撂狠话,再者见你极有礼数,一没闹事二没骂人的,其实他如今心里边,也跟着舒坦多了,先生又故意让找朋友替桂山宣扬了几句,说那桂山好大的架子,不愧是天筋地骨山脊梁的桂山,竟敢不待客,连人都不见一面,就直接让隐官大人打道回府……所以文庙里边,桂山倍有面,年轻人每每闲暇时提起桂山,都要竖起大拇指,与咱们那位天筋道友由衷赞叹一声老当益壮真豪杰。既然面子有了,台阶也有了,这不议事结束后,在功德林那边,天筋道友就让我捎话,说是欢迎隐官去桂山那边做客,反正桂山那边的酒水极好极好,先生就帮你先答应下来了,至于以后去不去桂山,都是很随意的事情。”
陈平安忍不住笑道:“真是难为熹平先生和郦老夫子了,还要给先生当传话筒。”
崔东山小声嘀咕道:“原来是搁这儿偷偷摸摸显摆人脉呢。”
李宝瓶朝那只大白鹅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崔师兄的脑阔儿还是硬朗。”
崔东山笑容尴尬,“么的么的。”
小米粒挠挠脸,大白鹅学我说话弄啥子咧。
陈平安从袖中摸出一只小木匣,递给曹晴朗,笑道:“里边装着一枚很不错的上古剑丸,名为‘泥丸’,你试试看,能否将其炼化,就当是先生送给你结丹的贺礼了。”
木匣之上所镂刻的图案,可谓精美绝伦,有神官跨蛟龙,女仙乘鸾凤,远古真人驾驭龟麟等诸多祥瑞之象。
曹晴朗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双手接过那只木匣,规规矩矩与先生作揖致谢。
裴钱翻了个白眼,规矩最多的,就数这个曹木头了。
陈平安望向自己的先生,再与曹晴朗说道:“当年先生的先生,也曾从穗山那边取回一枚品秩极高的剑丸,只可惜我资质一般,始终未能将那枚剑丸真正炼化为本命物,只能算是一种中炼。”
老秀才抚须而笑,这叫什么,这就叫文脉相承,薪火相传。
陈平安继续介绍道:“这枚剑丸,曾是紫阳府的镇宅之宝,最早是大伏书院的现任山长,赠送给嫡长女吴懿,作为她当年跻身中五境的礼物,吴懿也就是黄庭国境内那位紫阳府的开山祖师,这么多年来,吴懿始终不曾打开过这只剑匣的全部禁止,估计她本来是准备以后相中了某位剑仙胚子,作为收徒礼送出去。”
“这才被我捡漏了,还是那种名副其实的捡了大漏,所以剑丸必须早点送出手,免得以后都不敢见那吴懿,她万一后悔了,真要被她讨还回去,我就可以说已经送出手了,退一万步说,这枚名为‘泥丸’的珍稀剑丸,折价补钱都可以,至于东西就不还了,毕竟是错过就无的好物件。”
“晴朗,不如打开看看,之前先生刚刚得手时,就有一连串紫金文字浮现,内容的意思极大,有那‘面壁千年无人知,三清只需泥土身’的说法,只是一被打开,文字就如积雪融化了,这等异象颇为罕见。按照吴懿的说法,剑丸大有来头,出自上古时代的中土西岳,是某位得道真人精心铸炼而成,原本是送给一座西岳储君之山的镇山之宝,至于如何会流散到山外,又如何被程山长获得,估计就又是一笔糊涂账了。”
曹晴朗点头道:“学生在书上看到过,上古西岳主掌五金之铸造冶炼,兼管辖天下羽禽飞鸟之属,所以最主要的职责,有点类似后世山下朝廷的工部衙门。”
陈平安笑着点头,曹晴朗这番言语,几乎与自己当初在吴懿那边,是一模一样的说辞,先生学生,都读书杂,喜欢读杂书。
一旦曹晴朗将来接任宗主位置,如果他不是剑修,能否服众,倒是不用有任何怀疑,从落魄山到仙都山,在这方面,都不是特别讲究境界、身份之类的,可曹晴朗作为青萍剑宗的第二任宗主,不是剑修,终究是一桩遗憾事,尤其曹晴朗又是个打小就心思重的,估计到时候都会要主动喝酒了。
从陈平安当年执意要将自己从哑巴湖带回落魄山的周米粒,不但纳入霁色峰祖师堂山水谱牒,更是直接一步到位,让小米粒提升为落魄山右护法,一山谱牒上边的护山供奉。
大概从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心里有数了。
年轻山主尊重所有人的意愿,确实是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但只要是被陈平安视为落魄山真正意义上的大事,就没有任何商量、争执、捣浆糊的余地。
曹晴朗打开剑匣后,屋内瞬间剑气森森,结果陈平安刚要出手阻拦,却又立即停下动作,因为那枚原本“死气沉沉”的剑丸,竟然蓦然化做一枚袖珍飞剑模样,随后腾空画弧,刹那之间刺中曹晴朗的持匣之手,即便曹晴朗是一位金丹修士,依旧没能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问剑”,最终剑尖处凝聚出一粒血珠,然后消逝不见,剑丸如干渴之人饱饮甘泉,悬停空中,剑尖微颤,嗡嗡作响,如稚童雀跃欢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