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花又青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是吹箫吧?”
金开野僵住。
“怎么可能呢?”花又青谴责,“若是看到那种东西,我根本不会被吓到好吗?你这个人真是,大惊小怪,而且为什么要用龌龊的想法来……你做什么?”
金开野崩溃捂脸。
那么高的个子,竟又开始喃喃低语,细细听,还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先人对不起父母……”
傅惊尘一声长叹:“蠢货,蠢货。”
花又青默认他是在骂金开野,同情看后者一眼。
她继续说下去:“然后弘光就闯进房门,用了几道符法——我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就将吃人的女人困住了。”
傅惊尘没催促,耐心等她接下来的话。
花又青闭一闭眼:“……弘光来了,用盐,将她活腌在棺材中,大概又用了什么法子,叫她魂魄不得离体,要生生地受着盐腌之刑,埋入地下。”
谈话间,她目光远望,看妖尸最多、最汹涌之处,低声:“就在此镇。”
痛苦地、不老不生不死地、被盐掩埋在地下。
这是妖尸之毒的源头。
迷了觉魂,让人也如行尸走肉,因她已经……已经也算不上人了。
傅惊尘慢慢地说:“有人挖出了她。”
金开野终于停止了梦呓般的话,他说:“弘光师尊绝非那种阴狠之人,那女人应该是妖物。”
“不是妖物,是人,就是活生生的人,”花又青急促打断他,她想起傅惊尘讲的虎妻,那不是传说,那是一件血淋淋的真事,“她是个女人,普通的女人,我都看到了。”
八十余年。
那心怀怨怼的女人,根本不是什么“虎妻”,根本不是老虎,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虎妻的传说怎么会是真的?
一个能呼啸山林的虎妖,怎会肯甘心为一个身无长处的男人生子结婚?
既然想归隐山中,又怎会下山?
正因为她是人类,这个传说愈发显得恐怖——
一个双八年华的女孩子,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贫寒猎人?
步履蹒跚的猎人从荒山野林带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他总要对外找个说法,说什么呢?
他会说,是自己拐卖、抢来或骗来的女人么?
说是偶遇,说是女孩子自愿嫁给他,跟他回家。
然后生下孩子,忽有一日,孩子和妻子都没了——怎么没了呢?他会说是自己酒后失手误杀吗?
不,他要说,是虎妻。
从一开始就是虎妻。
所以,年轻貌美女子嫁给他,不是拐卖和监,禁,是虎妻;
女子和孩子被悄悄埋起来,也不是被他失手打死,是虎妻。
虎妻忽然来,又忽然奔向山林。
他将一切的罪责推到她身上,脏着手却高喊自己的清白可怜,在口口传说中塑造自己的无辜,最终成为故事里那个老实巴交的可怜猎户。
来了又走的虎妻是他双手染血的罪证。
一切都是那女子自愿。
自愿嫁他,自愿生子,自愿穿虎皮离开。
真的是自愿吗?
将苹果放在斜坡上,果子咕噜噜滚下去,你能说它是自愿的吗?
花又青闭了闭眼:“冤有头债有主,她这是来讨债了。”
金开野断然:“妖尸绝不会找到玄鸮门的入口。”
“那就是这个城镇上,所有歌颂过这个传说的人,”花又青说,“所有欺负过她、粉饰太平的人。”
“这里不会只有一个她,”她说,“还有多少被拐卖来的无辜女孩?有多少被丈夫失手打死的妻子?每一个为这件事隐瞒的人,每一个子孙后代,都是她复仇的对象。”
金开野悚然。
傅惊尘面无异色。
他垂首,看花又青画的那画中人,仔细看弘光额间火苗般的装饰,忽而问:“这就是异眼?”
“喔,不,”花又青解释,“异眼多半是小红痣的样子,大约弘光觉得男人生眉心痣阴柔,所以才会以额饰遮挡吧。”
听说定清师尊就不会,但他未留下画像,花又青也不曾见过,只听闻师尊年轻时甚是潇洒英俊。
傅惊尘沉吟:“那你这眉心痣——”
花又青面不改色:“美人痣。”
傅惊尘:“哦?”
“不然呢?总不能说我小小年纪就修炼出异眼了吧?”花又青展颜一笑,“如果真有这本事,我该进宫面圣,看看皇帝能不能赐我个国师当当。”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叩叩叩。
规规矩矩,敲过后便安静了。
金开野朗声:“谁?”
“温宗主说,请您去看看油和柴够不够,”那人恭敬地说,“丑时开始封山焚镇,切不可让妖尸走出。”
丑时。
花又青走向窗边,隔着透明的纸,仰脸望月,悚然不止。
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了。
再过两个时辰,这个镇上——不,整个青龙山的辖区内,就不会再有任何活物。
她能理解对方的怨念和复仇,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