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煋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在第九层甲板的首舷观景台看到那个男人了。
西装挺括,挺拔傲岸,面部轮廓立体漂亮,眉棱锋利,英气逼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衣冠楚楚站在那儿,眼波毫无晃动,浑身上下沉稳斯文。
连煋借着拖地的空闲,侧目窥探男人。莫名打了个颤,脸像厝火燎原,烧成海天一线的晚霞。
她将拖把甩进桶里,熟练一按,桶内滚轮迅速转动,自动清洗拖把头。
提着甩干的拖把,连煋边拖地,边鬼鬼祟祟靠近。心头撞鹿,终于是来到男人身边。
“先生,让一下,拖地呢。”她头一回和这男人搭讪。
邵淮微微转头,目光落在跟前的保洁员身上,又迅速移开。锃亮皮鞋也跟着调转,让开位置。
连煋继续拖地,直白地打量男人。
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装裤,再往上瞧,左手自然垂在身侧,骨节匀称,修长白净。
她起先以为男人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但仔细端详,这才发现异常。
他无名指上环有一圈骇人深疤。疤痕有些年头了,伤口泛白,规整地绕了指骨一圈。远远看着,像戴了一枚婚戒。
不等她继续打量,男人挪了步,就要走了。
连煋抓住机会,扯开保洁员专用的工作帽,俏脸一抬,声色清亮俏皮,“嘿,认识一下呗,我叫连煋,你呢。”
男人眼睫垂下,粗略冷睇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连煋满腔热情被泼了冷水,恍惚间,隐约看到男人眼中的厌憎和漠然。
她将拖把撑靠在腰上,有点儿窘迫,慢条斯理戴好工作帽,自言自语给自己找补,“看不起清洁工啊,还不理人,没礼貌......”
第九层甲板所有公共区域,由她负责打扫,忙得很,没空失落,继续拖地。
将走廊、观景台等都拖干净,拖把放回工具间。
又取出大号黑色塑料袋,沿着甲板外围廊道,清理更换每个垃圾桶的内袋。
连煋是这艘名为“灯山号”环球旅行豪华邮轮上的保洁。
灯山号从中国江州市的邮轮母港——凤泽港口出发,将途经33个国家和地区,停留58个目的地,进行历时128天的环球旅程。
连煋不是正儿八经应聘上船的海员。
她没有海员证、船员服务薄......别说这些海乘该有的基本证件了,她连身份证和护照都没有。
半个月前,“灯山号”抵达东非的坦桑尼亚。
从桑给巴尔群岛港口出发进入公海的第三天,邮轮上的水手在一艘破败的救生艇上,捞上了昏迷不醒的连煋。
船医给她检查了一番。
初步认定她头部受创,轻微脑震荡,导致暂时性失忆。
没人知道她从何而来,唯一能够辨别身份的,是她身上穿着一件国产潜水衣,上面扣有一枚胸牌:A72连煋。
胸牌上的名字是中文,结合连煋醒来后,开口第一句也是中文,暂时认定她是个华人。
邮轮正航行于公海,没法确认她的身份,她自己也一问三不知,也不可能自行离开。
没办法,让船医给她做了基本的健康检查,事务长暂时给她安排了个保洁的工作,让她跟着邮轮走。
连煋清理完第九层甲板的垃圾桶,继续往下。
从第六层到第十层甲板的公共区域都由她来打扫,这可不是件轻松事儿。
灯山号,是国内为数不多可以走环球航线的邮轮,奢丽煊赫,气势浩大。
排水量10.5万吨,总长303.6米,船宽31.8米,共有13层甲板,相当于20层楼的高度,可容纳4000多名游客。
连煋来到第八层甲板拖地,后背隐约发烫,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仰面看过去,那个把她的心撞得节拍杂宕的男人,又站在观景台上。
隔空遥视,两人有个浅短的对视,连煋喜溢眉梢,朝他挥了挥手。
男人神色冷峻看着她,不苟言笑。他眉骨高,瞳仁漆黑,眼眶有种强烈的深邃感。
连煋自讨无趣,弯腰继续拖地。
她实在无聊,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朋友,像飘荡在阔海上的一叶扁舟。
半个月来,偷看第九层甲板上那个男人,是唯一解闷的乐趣。可惜,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甲板上客人信步漫游,逍遥自得;连煋穿着保洁服游走于人群,又闷又热。
连续两个小时,把自己负责的区域都打扫干净,夕阳悬成线,一点点消失在海天相接处。
她将清扫工具归置好,坐员工电梯从来到第四层甲板。
顺着廊道,来到靠近左舷处的员工餐厅。
不少员工已经过来吃晚饭了,连煋排在队伍后面,要了一份套餐,两菜一汤,芹菜炒牛肉、红烧茄子、冬瓜排骨汤。
她端着餐盘,逆着人流寻找,终于来到尤舒边上。
尤舒是她室友,她在医务室躺了两天后,事务长给她安排了个保洁的活儿,住宿排到员工区,和尤舒一个宿舍。
“你来了。”
尤舒淡声道,她看起来很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