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1 / 2)

绿萼市入秋以来,一直在下雨,细雨覆盖着潮湿哄闹的城市,如同封住了人的五感,连感觉都比晴日迟钝几分。

雨声之下,向饵抬起眼睛,睫毛轻微颤抖。她鼻尖嗅到了,那股黏腻的、奇特的腥气,不是任何一种食材的腥味。

而此刻,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雕塑,之前是面对自己的吗?

真这么巧,这雕塑恰好能对上自己的视线?

向饵想不明白。

她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双臂沉重,根本抬不起来。哦,对了,之前拖了那么久的行李箱,现在抬不起来手很正常。

她撑着床往下挪动,双腿也麻木又沉重,酥酥的电流绕过双腿……一下子,让她回想起了梦中,被那东西缠起来的感觉。

是冰冷的,是暗红色吸盘紧紧吸在皮肤上,是窒息又黏腻的液体几乎灌入每个毛孔。是她此时回想,都还会后怕的感觉。

她视线落在腿上。小腿肚的位置,有好几块青紫,仿佛点缀在白玉上的苍翠,美却灼眼。

她……有把自己撞成这样吗?是踢行李箱的时候,还是爬楼梯的时候?

那青紫的痕迹却不像被撞,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缠裹时,留下的长条装的淤痕,一圈一圈,一层一层。

向饵皱起眉头,再转头,那尊雕塑的眼睛仍旧对着她,却不再散发那种诡异的光芒,变成原本的,呆滞的木胎。

她抬起沉重的手,抓起雕塑,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没有任何异样。

是自己神经紧张了吧。她放下雕塑,收拾好自己,滑下床去,开始在地上用小电磁炉煮泡面。

出去旅游花了许多钱,她接下去小半年都要省着点了。

向饵今年刚二十一岁,才毕业半年不到,从小孤儿的她学习非常努力,读的一本大学,但文科类专业出来不好就业,她好不容易找到目前的工作,确定转正稳定之后,她才敢去旅游。

她选的是个冷门旅游地区,看了秋天的山水,遇见许多少数民族人士,被宰被坑了两三次,也见到了印象深刻的风景。

她想着沿路听来的传说。那些卖东西的少数民族老太,每个人嘴里都有无数种传说,天花乱坠,不知真假,大多是为了推销自己手上的纪念品。

向饵一边搅动泡面,一边转头看那雕塑。和这雕塑有关的传说,那老太太却缄口不言,只说这雕塑是那位不可得见之神的象征物品,只卖有缘人。

向饵当时只花了十三块钱买下它,老太太层叠的皱纹之下露出阴森笑意,她对向饵说了些什么,向饵急着走,没听清。

到底说了什么呢?

向饵想着这些,泡面煮过头了,她赶紧关火。

她端着泡面来到书桌上吃,顺手把雕塑转了个方向,背对着自己的脸。

等她吃完,困意再度袭来,她又躺到床上睡去。

睡梦混乱迷惑,她躺着,但又好像飘在什么河流之中,身边全部都是黑色浓稠、黏腻的河水,将她轻轻松松托起,还在她身子底下像海浪一样缓慢涌动着。

向饵问:

“这里是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她只想发出声音,缓解心中的恐慌。

河上忽然起了雨水,大颗大颗的红色雨滴,落入黑色河水之中,顷刻间消失不见。

那些红色雨滴也坠落在向饵身上,向饵伸手去挡,却发现自己手背上、头顶上、肩膀上,全都是红色的……血。

那不是雨滴,是血。

“啊!”

她惊叫,狂乱地拍打河水,只想离开这恐怖的地方!

此刻,一根带着吸盘的、暗红色的触手,从下方的河流里抬起。

那些吸盘一张一合,仿佛在呼吸,径直冲着向饵过来。向饵伸出手想要推开它,却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任由那根触手贴近自己,她更加疯狂地拍打河水。

那根触手,却在接近向饵胸口的瞬间放缓了速度。随后,它抬起来,缓慢地、柔和地,温柔又旖旎地,轻贴在向饵的心脏上。

它的尖端一下一下,用某种节奏轻拍着向饵的心口。

在这古怪的拍打下,向饵居然真的平静了不少。

在黑暗盘旋的河流之上,在暴雨般坠落的血滴之下。

女孩和触手,仿佛相依。

*

醒来已经到了深夜。

夜色像瀑布倾倒在人眼中,黑暗的房间里,向饵粗喘着,坐在床上,惶惑地看向窗外。古旧家属院用的深蓝玻璃片,给夜晚徒增一些靛蓝,像蓝墨水在黑墨水中搅动着,晃荡着。

雨似乎停了,窗外撒进靛蓝的一些光亮。

向饵觉得自己真是累坏了,怎么老做这样的梦?实在不舒服,睡不好。

她按开房间昏黄的灯,端着泡面锅和碗走出房间,去厨房洗干净锅碗,又回到房间。

她这一天没睡好,也没吃好,心脏突突跳着,怎么都不舒服。

怕再做那种梦,她都不想睡觉了,但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也没别的事做。

坐在床上,向饵视线忍不住又转向那尊雕塑。

她心里猛地一突。

这雕塑……又是正对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