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2 / 3)

进来,灰尘在光线中自顾自地舞蹈。

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床架、书桌、穿衣镜全都很旧,床垫上没有床单,只有遮盖的油布,衣柜两扇门都打开着,里面一件衣服也没有,底板也积满灰尘。

锤子掉在地上,向饵随之跌坐在地。

为……为什么?屋子里空空荡荡,连一丝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到底……李婉和她男友的东西,去哪里了?

还是说……李婉的男友,甚至李婉,从来,不存在?

*

周一早上,气候逐渐变得冷起来,空气愈发湿润黏稠,天空阴郁不安。

手机上说,今年的气候异常比往年更加严重,请广大市民注意穿衣,避免去荒凉的地方。

一家大超市发布声明,请大家理性购物,不要哄抢,物资充足。一家连锁餐饮店大规模倒闭,原因不明。一位健身名人去世,传说死亡前突然暴起伤人。某明星离婚后迅速衰老,状似鬼魅,只在夜间出行。

世界似乎在发生许多奇怪的变化,但向饵并不在意。

她现在什么都不在意了,周末这两天,她就在家里躺着,一口饭都没吃。

家里安静得出奇。墙壁从四面压过来,将向饵压在中间,喘不过气。

这两天里,只有她和雕塑相对,但雕塑大概是发现她状态不对,意外地没有做什么事,甚至连触手都只偶尔出现一下,很快就又消失了。

向饵这两天一直在思考,她意识到了一些问题……比如,邪神可以修改人的认知,那么她,在邪神的包围中,所思所想、所见所闻,都是真实的吗?

会不会她到现在为止,见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触手啊,怪物啊,室友啊……都并不存在,都是她被邪神污染后的一场幻梦?

但从另一个角度想,如果相信自己的认知,相信李婉等人是真实存在的,她和她男友是被邪神吞噬,连同存在痕迹都被邪神消除。

可这样,她更不能接受了。是她求着邪神帮忙杀死怪物的,也正是为了救她,邪神杀死了怪物,也许顺手也杀死了李婉。

哪怕李婉性格确实很有问题,哪怕李婉带来的男友有问题,可李婉本人并没有作恶,也没有变成怪物,她罪不至死啊!

如果相信这个可能,那么向饵觉得自己手上都沾上了李婉的鲜血!

她已经没办法和邪神相处了,虽然身体虚软无力,好几天没吃没睡,她还是套上衣服,去上班。

开门出去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雕塑,微妙地笑了一下。那是她在嘲笑自己,居然对邪神有过一瞬间的幻想,期待以后能和邪神……好好相处。

怎么可能呢?她真是太天真了。

她紧紧关上门,走出去,在凛冽的寒风里裹紧衣服,埋头离开。

窗边,一根暗红色的纤细触手挂在窗框上,远远朝向她的方向伸展出去,却又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犹豫停顿,最终返回屋内。

梦游一样上完了一整天的班,下班时,天际阴云翻滚,居然开始下暴雨。

她又没带伞。她走下楼,看着三三两两打伞离开的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笑得发疯发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人全都从她身边退开,向饵看到他们异样的眼神,但她不在乎,她浑身冰凉裹着雨水,但她感觉很是畅快。在这片天地之间,她暂且是自由的,是认知清醒的!

她打车回了家,刚回来,就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身体像是被烈火炙烤一般滚烫。

暴雨声音越来越大,雷云暴怒地翻滚,风雨摧残着世间的一切,香樟树疯了一样在窗前摇晃,树枝狠狠拍打窗户,发出“哐哐哐”的响声。

向饵在煎熬和噩梦之中,听到敲门声。她想,不会是李婉回来了吧?

她起身,摇晃着走到大门跟前,伸出手。门把手自己打开了,但她没注意。

混沌之间,天地倾盆的雨声之中,一道红裙身影,正站在门口,路灯光茸茸地为她镀上一层金色毛边,风雨狂乱地掀起她的长发,阴影在她身后的走廊地板上徘徊来去。

走廊里全是黑暗的雨水,爆裂的雨水,在雨水中她身段妖娆飘摇,可那一盏金黄路灯恰好照在她脸上,为她兢兢业业镀着金边,为她照彻那双水波般的眼睛,那双带着情意望过来、比全世界所有湖泊更深更美的眼睛。

这双眼的主人正浑身湿透,发梢、眉毛和耳畔都在滴水,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暗光下隐约的曲线,水流从衣服上流淌而过,雪白的胴体几乎要穿透衣服发出光来,雨水和深红近黑的布料,沟壑纵横,在她身上形成油画般的明暗区分,像文艺复兴的美神雕像活了过来。

女人站着,微微弯着腰,玉白手臂停在向饵脸前,近在咫尺,却又停滞不前,她血色的红唇微微张开,却又没说出什么。

向饵睁大眼睛,一个在她喉咙里滚过无数次的名字脱口而出:

“沈遇鹤?”

但她烧得过分,话音含混,几乎像是一句爱意的呢喃。

“轰隆隆——”一道响雷滚过云层,大地震颤,雨水泼洒在向饵脸上,视野扭曲,世界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