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只是还没出现,江暮行自欺欺人的想着。
男孩走了。
江暮行背靠墙壁,望着护栏外的水流。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去而复返,看着江暮行叹气。
“我俩差不多大吧。”
男孩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面,把拎在手里的购物袋放一边:“你哪个学校的?”
江暮行察觉男孩的视线落在他的裤腿上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磨破的,洗得泛白,也起毛了,他没注意过。
除了裤子,衣服跟鞋子也很旧。
贫穷的味道浸透一身。
这一刻,江暮行感觉他在男孩眼里的形象丰富了起来。
家里很穷,生活窘迫,被欺负,弱小,可怜,凄惨。
江暮行动了动抿着的唇。
男孩凑近点。
江暮行不能接受陌生的气息,他后仰一些跟男孩拉开距离,面部僵硬。
男孩退开,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斟酌着说道:“哥们,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谁哭成你这样。”
“就我们现在这个年纪,人生长着呢,不管出了什么事,天都不会塌下来。”
“我发小常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就看你愿不愿意过去,有时候你以为的过不去,是你没迈开脚……”
江暮行心想,这家伙是真的吵。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天边炸开“轰隆”一声巨响,憋了一天的大雨倾盆而下。
男孩的话声停下来,从桥底下伸头看看,喃喃道:“这么大雨,我没带伞。”
下一刻他就收回脖子,打开购物袋。
江暮行的怀里一沉,是瓶汽水。
“给你。”
男孩自己拿了一瓶,仰头喝了几口汽水,“嘶”了声,自顾自地接着玩俄罗斯方块。
江暮行垂眸看那瓶汽水,有一点发愣。
桥底下一片寂静。
场雨意外的并没有持续多久,温度却降下去了,不再那么闷。
“哥们,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又下起来要完。”
男孩咕哝了一句,匆匆站起来走了,这次没有再返回。
几分钟后,江暮行撑着地要起来,余光无意间撇到男孩没带走的购物袋,心里生出一个猜想,他快速摸出手机打开,借着光亮去看。
猜想被确定。
购物袋里有一摞钱。
江暮行回过神来,发现第一张纸票底下压着纸条,他拽出来摊在灯光底下,目光看过去。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应该是铺在手上写的,笔迹很飘。
——哥们,这一万块钱你拿着,命就一条,务必珍重。
江暮行捏紧纸条,他哭的时候把那个男孩吓到了。
怕他会想不开的自杀。
江暮行是不会自杀的,崩溃绝望了都不会那么做,他只是找不到光,前途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路。
他往下看,那男孩还给他留了一句话。
——黑夜就是再漫长,再难捱,也会有天亮的时候。
江暮行把那笔钱带回去,放进了抽屉里。
那个男孩的穿着矜贵,一万对他来说可能不算什么,甚至很快就忘了。
江暮行却不能忘,也不能动那笔钱,他想找到男孩,把钱还回去。
然而现实太残酷,入冬的时候,周翠的精神出问题需要治疗,江暮行在书桌前站了一夜,眼里全是血丝,天亮时,他打开了那个抽屉。
之后江暮行就一边打工还债,一边零零散散地攒钱。
等他攒到一万,还是没找到那个男孩。
江暮行没有放弃,他每天有空就去那条路附近走动,从桥底下经过,或者坐下来待一段时间。
那是他最放松的时候。
日子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过去。
江暮行还在坚持寻找那个男孩。
起初那是他的原则,钱必须一分不少地送还。
直到他梦到那个男孩。
找不到,又忘不掉,原则在日积月累中变成执念。
那颗朱砂痣晃过他的整个青春。
江暮行无数次从梦里醒来,胸腔被后悔的情绪胀满。
当初他为什么不回应那个男孩一句?
08年09月10号,高一报道。
江暮行的轮廓长开了,个子窜到一米八多,体格也脱离青涩。
很多人往他这边看,小声议论,他面无表情地往教学楼方向走。
不远处的槐树底下有个少年,他一边跟同伴说着什么,一边剥浅绿色糖纸。
少年歪头用手背蹭蹭脑门,眉心小痣惊艳至极。
江暮行用力闭了下眼睛,少年还在。
那一瞬间,裹住他整个世界的黑暗裂开一条缝隙,有光照了进来。
人生的路在这一秒清晰明朗,就从他脚下蔓延出去,直直延申向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