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夜色(2 / 3)

绍宋 榴弹怕水 2582 字 11个月前

和儒家素养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毋庸置疑,却偏偏违反他的政治常识,于是其人稍作思索,方才缓缓摇头:“为何不能隐诛?”

“这不又绕回来了吗?”小林学士似乎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这过年后才算二十二岁的官家,怎么可能忍住?”

胡寅再度沉默,然后长长一叹:“如此说来,倒是你我三人的责任了,不能提前探查官家的心意,早早劝谏?”

小林学士尚未做答,一旁万俟卨却在心中气急败坏……这种天大的事情,怎么就有我的责任了?你们两个一个是‘半相’,一个是‘内制’,我一个小小枢密院承旨,还是副的,此行根本就是帮忙背旗子的用处,怎么就能跟你们一起担这个责任?回去几位相公发作起来,你们是能硬抗的,我能如何?

然而,心中如此作想,却不妨碍万俟卨即刻应声,趁机与两位要员拉近关系:“胡中丞所言极是,今日事真有言语,也是你我三个为人臣的未能尽力的缘故。”

听得此言,胡寅愈发黯然:“我一路上想的太多,根本忘了此事,是我失职。其实,我随侍官家最早,早该有些预料才对……”

“其实,愚兄倒是早有预料,也想过劝谏,但今日临到堂外,却居然心生异样,主动停在了堂外,以免当面撞上此等事。”小林学士忽然开口,引得左右两边二人齐齐怔住。

“为何?”隔了半晌,目瞪口呆的万俟卨方才忍不住开口询问。

话说,虽然一开口就后悔,但万俟元忠确实有些难以理解小林学士的言语——一方面是为何不愿劝谏,一方面是为何敢当众说出来?

三人成虎,而此地已有三人。

“只是觉得杜充该死罢了。”小林学士不慌不忙,从容答道。

“我都说了,我不是说杜充不该死。”胡寅终于也开口,却是明显气血上涌。“林学士……我只问你,你想过没有,杜充固然烂命一条,但为他一人,官家却也平白斫断了他与南阳上下的一心?!之前大半年,官家在南阳一意维持,堪称千辛万苦,上下方才团结一致,做了那么多事,虽有争执与挫折,但总归是比他处好太多吧?这么多人的辛苦,难道就该被杜充一人牵累到吗?”

听到这里,便是万俟卨也心有余戚戚焉……他是真喜欢之前南阳的那种气氛,一面不失之前大宋政治传统,该有的都有,一面却能合力做事,而且还升迁通畅,都不用贿赂的……而那种好气氛,自然是要天子和大臣还有特殊局势混杂在一起,才能勉力维持住的。

一旦消失,可就再难寻回了。

“是啊。”小林学士再度一叹。“之前大半年间,官家在南阳的气象,堪称明君风度,宰相以下,诸臣僚虽有龃龉,却也多有昂然奋进之态……如今官家一斧头让他与南阳上下起了裂痕,愚兄也心疼。但胡贤弟,愚兄想问你一事,南阳做的那么好,为什么局势还是一步步走到眼下了呢?”

胡寅茫然一时,却又干脆冷笑:“林学士想说什么?”

“胡贤弟,你学问是公认的好,愚兄正有一问。”林景默终于不再望天,而是扭头看着胡寅正色相对。“前汉后汉,血脉继续清楚,但是两朝呢,还是一朝?”

此言一出,小林学士身后的万俟元忠登时变色。

而胡寅脸色在月光下变幻了一阵后,却反而放松了下来:“光武自成体统,是有光武中兴基业做腰胆的,而官家的‘腰胆’尚在西面那座城内。”

“你看。”小林学士忽然摊手失笑,相顾左右二人,且言之凿凿。“事情不又绕回来了吗?我虽学问浅薄,但这些日子随官家颠沛流离,倒也常常思索感慨,以至于渐渐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那便是靖康之后,百余年大宋其实已亡,乱世其实已至,而眼下咱们这位官家行事,虽有大义支撑,但凡事皆尽力自为,若能自定胜败,自兴基业,祖宗家法这四个字,自然是一文不值!”

听到三人一直避而不谈的那四个字被‘一文不值’,万俟卨神色恍惚之余,只觉眼前这位学士,早非城府二字可论,所思所想,着实让他震动,偏偏又真心让他信服,也是心生畏惧。

而出乎意料,另一边,胡寅沉默了片刻,也没有反驳,只是仰天一叹:“如此说来说去,这天下事似乎终究还是要看胜败的?然圣人大义,又该落在何处?”

这个问题没人能答,小林学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继续望天观月。

且说,大苏学士有云,‘千里共婵娟’……就在县衙内三人无言望月之时,与此同一时间,鄢陵东城城头之上,之前看了半日城下军营动静的赵官家,此时其实也正在仰天望月,却不知与那三人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了。

而稍看了一阵后,他便被飘到月影之上的城下炊烟吸引,然后不由感叹起来:“郦卿,你说如此动静,金军哨骑应该已经有所察觉吧?”

“回禀官家,必然如此。”之前闻讯跟来不久的郦琼即刻在身后俯首相对。

“那你说此战能胜吗?”赵玖负手望天,继续失笑相对。

“必然能胜!”郦琼即刻严肃做答。

“是这样吗?”赵玖听得有趣,不由再笑。“你竟有如此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