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可严重怀疑,如果把“江叙怀了沈方煜的孩子”十个字发在他们临床八年制的群里,绝对会招致数不清的问号,以及对他精神状态的问候,说不定那几个在精神科做医生的还会连夜来把他带走。
他扶着摔疼的腰,缓缓站起来,满脑门儿官司地望向江叙,“你不是在逗我吧?”他一边说一边拍自己的嘴,“我刚跟你讲的那个第三名,那就是个玩笑话,你可别当真啊。”
江叙放下资料,抱着肘,微微仰起头看着双手撑在桌面儿上的唐可,“我要是跟你说,我俩是喝醉了才滚到一张床上去的,你信么?”
“信,”唐可坚定道:“不然我想不出任何你们俩会上床的理由。”
江叙深吸了一口气,“走吧,说好了请你吃饭的。”
直到两人坐在餐厅里,唐可还是没缓过来劲儿,他借着菜单的遮挡,上下打量着江叙,后者沉默地忍受了半晌唐可的眼神,终于掀起眼皮打断道:“别看了,我没疯。”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唐可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沈方煜看起来也不像个gay啊,”他心烦意乱道:“操,早知道我们当年就该给他废了,省得他出来霍霍人。”
虽然江叙很想赞同唐可,但最后一点儿身为医生的良心还是抑制住了他附和唐可的冲动。
“那你要告诉他吗?”唐可问。
江叙没有直接回答。
他垂着眼睫,缓缓摩挲着白色瓷盘的边沿,很显然,他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办,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这个孩子的来历告诉唐可。
唐可是和他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江叙没必要在他面前强撑面子。
这件事江叙在漩涡最中心,医者不自医,他担心自己不能足够客观理性地去应对,所以想听听唐可的想法。
然而被寄予厚望的唐可,正在脑补一系列豪门霸总带球跑的电视剧和,“要是找不到人给你做流产手术,你该不会打算自个儿上M国偷摸着把孩子生了吧。”
他的思绪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越说越来劲儿:“然后再过个十年,等你俩竞争主任岗位的时候,你就告诉沈方煜,他是你孩子的亲爹,挟天子以令诸侯。”
江叙:“……”
“你这想象力当医生真是屈才了。”
“实不相瞒,”唐可笑道:“弃医从文的鲁迅是我人生偶像。”
江叙翻了个白眼,唐可却正色下来,“我觉得你得告诉他。”
他说:“你要做手术,就得请长假,我也是在济华医院待过的,我知道公立医院有多难请假,也知道你的工作量大,更别说你情况特殊。”
只要江叙还想在医院待下去,不想社会性死亡,就不可能用流产打胎这种真正的理由来请假。
可是如果想把他的情况瞒着科室其他人,那请假只会变得更难。
请不下来假就只能直接辞职,他要是真辞了职,恐怕沈方煜能点着鞭炮绕着家里祖坟炸上三天三夜,说不定还要以为江叙是被他卷得认输了才走的。
一想到沈方煜嘚瑟的嘴脸,江叙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论跟领导打交道这种人情世故,沈方煜他比你圆融得多,你让他去想主意,说不定真能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唐可说:“再者这件事沈方煜也有责任,你没必要一个人承受压力。”
如果不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江叙真的非常不想告诉沈方煜这件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的事儿。
带球跑文学是有理由的,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江叙用手抬了抬镜框,“我再想想。”他说着看了眼手机,来吃饭前他给Kenn博士发了邮件,到现在依然没有回复。
虽然明知对方有时差,又是领域里赫赫有名的大牛,不可能会那么快回消息,江叙还是忍不住觉得烦躁。
从前文章投稿的时候,他也没这么频繁地查过消息。
唐可看到他的动作,斟酌道:“如果Dr.Kenn真的愿意把手术指征方案和视频分享给你,我可以帮你安排我们医院的手术室,但是主刀……你打算找谁来给你做?”
江叙反扣住手机,忽然又不太想和唐可说话了。
大概是因为,今晚唐可的每句话都是针针见血,全是江叙所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真的很难不让人想捂住耳朵,萌生出退意。
这手术在国内是头一例,技术好的外科大夫不熟悉妇产科这一块儿,未必敢来做,至于妇产科,A医大附属济华医院已经是全国顶尖了,换了别的医院做,江叙不放心。
但是他也不可能在济华医院的妇产科找人来做,济华妇产科都是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尚且不提这件事有多么社死,江叙对科室同事们的水平很清楚,技术能足够挑战这台手术的本来就不多,那些人里有胆量和魄力做这个“第一人”的就更少了。
这也怪不了别人,就算眼下是有同类型的患者找到了江叙,他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到底做不做。
既要有让江叙认可的能力,又要有胆气,江叙只能想到一个人,可偏偏是那个他最不想提的人。
“还是得找沈方煜。”唐可直接点破他心里那个名字。
江叙掐了掐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