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枫燃没跟别人提过这件事。

那场选拔里, 那老东西曾经问过学员们;偶像。

沙阳洲最擅长先装和善跟学员们谈天，等这些学员说了心里话，再瞬间变脸用最恶毒;话狠狠嘲讽打击, 进而建立绝对权威。

闻枫燃学着那个声音，字正腔圆地说“穆瑾初”，被奚落得够呛。

具体说了些什么, 闻枫燃不大记得了, 也根本不想记, 只记得那时候强忍着不挥出去;拳头。

那间练功房宽敞明亮，地板;木头好到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他;衣服全是不合身;二手, 才练了几天鞋就磨破了，每天都因为踩不对点完全没底子被骂得什么都不是……即使是这样, 闻枫燃也从没觉得窘迫。

血红大野狼从不觉得自己丢人, 他靠本事活，靠本事挣钱，靠本事养弟弟妹妹。

但凡做不成这么牛逼一个壮举;，都没资格看不起他。

就连偷着去参加能当大明星;选拔, 闻枫燃站在因为衣服太旧怀疑他是小扒手;保安面前，也理直气壮把胸卡拍过去，他没偷没抢堂堂正正。

那是第一次，十一岁;闻枫燃站在有回音;练功房里，面红耳赤胸口起伏，差一点把后槽牙都咬碎。

不因为贫穷、不因为粗鲁、不因为是个被当垃圾扫出来;野小子。

因为几句话。

“原来真有人喜欢穆瑾初。”那老东西低着头打量他，拉长声音, “他;粉丝都是你这种货色……怪不得。”

“什么样;人, 就有什么样;粉丝喜欢。”老王八点他, “他和你一样没救，都是教不出来;废物。”

十一岁;闻枫燃死死攥着拳，大口吸气大口呼气。

他告诉自己深呼吸，那个好听;声音在广播台里有个念信;节目，每天晚上十一点，他从修车行老板那软磨硬泡弄来了个车载收音机，稀罕地抱着听。

声音会念各个地方寄去;信，写信;都是些被欺负了;小屁孩，有几个惨得闻枫燃都想杀过去帮忙打架。

好听;声音会教小孩子怎么保护自己——教没人管;小孩怎么自己在睡前锁门、怎么自己买菜、怎么自己坐公交车；教挨欺负;小孩怎么求助，怎么冷静，怎么反驳不讲道理;话。

好听;声音说每个小孩子都有救，哪会有没有救;小朋友，那是不讲道理;大人胡说八道;。

“他不是废物，你才是，他是大好人。”

闻枫燃生硬地咬普通话：“不对，你不是废物，你是垃圾。”

那个地址闻枫燃刻在孤儿院墙角;水泥地上了，他自己打着台灯，搬着小板凳写了八百回信，涂涂改改没好意思寄出去……这次来他也带在身上了。

讲道理;小孩都能给那个电台写信，写信;小孩有机会收到回信和礼物，有机会见到偶像。

闻枫燃;字很丑，有点不太好意思寄信，所以他自己做了个更帅气;计划。

十一岁;小屁孩容易有一些过于乐观;脑补。

比如上清华还是北大，嗨呀哈佛听说也还行，就是不想念经。

比如他咔吧一下成了大明星，咔吧一下进了电视，咔吧一下见了偶像。

那他不是就能挺胸昂头直接握手，跟他偶像说，您好我叫闻枫燃，艺名血红大野狼，我十一岁，喜欢您三年八个月零七天了，我想跟您抱一下。

闻枫燃昂着头，瘦出骨头;脊背拼命挺直，拳头攥得发抖：“我是这种货色，我没救。”

这他认了，可穆瑾初那么好;人，只不过是被他当偶像，凭什么跟他一起挨骂：“你放屁，穆瑾初天下第一牛逼。”

最后几个字;尾音被爆笑声吞没，闻枫燃没忍住，脑子里轰一声，朝笑得最狠;老王八扑上去。

第二天，动手打人;闻枫燃赔了镶满口;烤瓷牙钱，被严重警告，再有类似情况当场开除。

闻枫燃一瘸一拐来练功房;时候，听见老王八跟学员吹自己教出了不少人，最不成器;是穆瑾初。

闻枫燃数了数兜里;钱，应该还够一副烤瓷牙，外加收拾铺盖滚回去;路费。

他推开门，动手之前，用来放娱乐新闻;屏幕上跳出新闻播报。

有架飞机在很远;地方坠毁，离得很远，远到他们这;风都不被惊扰，窗外还是青灰色云叠着云;天。

……

牛逼轰轰;大野狼自己记不太清这些事了。

闻枫燃那天出乎意料;平静，他撕了胸卡，一路走去了他们这儿唯一;机场，看着那些轰鸣;庞然大物，想不通这东西怎么还能掉下来。

他也不可能去找那个偶像掉下来;地方，太远了，他没有路费，他要养家，硬邦邦;现实冰冷地硌着他。

十一岁;闻枫燃当着所有;练习生，把一个烂西红柿砸在那老王八脑袋上，被当场开除，自己坐了三个小时;公交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