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漏下三更,沈浮亦在梦中。

茅檐低矮,石桌边的少年怀着满腔欢喜,迎向心上人:“来了。”

她对他笑,她语声轻柔,她的气息香甜温暖,可他看不清她的脸,越是急切,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沈浮极力靠近,那张脸,突然变成了姜知意。

她在他怀中,他拥着她,吻她的唇,又吻她腿上的伤疤,他呼吸灼热,与她湿漉漉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无休无止,温度不断攀升。

这是个半清明的梦,神魂抽离在一旁,冷眼旁观那个狂浪沉溺的自己,厌弃从未如此清晰。

他不该碰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姜嘉宜死后,他所有的爱恋狂热原都该跟着一起埋葬的。

耳边突然传来低低的唤声:“沈相,醒醒。”

沈浮猛然醒来。

他靠着偏殿的椅子和衣而眠,谢洹的心腹太监正在叫他:“陛下传沈相去嘉荫堂。”

沈浮整整衣冠,起身出门。

昨天商议完公事已将近三更,谢洹便命他留宿宫中,原想着看看书,没想到竟然睡着了,还做了那么一个怪梦。

真是古怪,他很少梦见姜知意,更遑论那样荒唐艳丽的内容。

嘉荫堂是散朝后君臣议事的所在,沈浮走进去时,谢洹正在看地图:“刚刚收到密报,两天前顺平关附近曾出现过疑似岐王的人。”

岐王谢勿疑,谢洹的七叔,少年时深受器重,一度威胁到先帝的太子之位,是以先帝登基后立刻将他迁往封地易安,名为逍遥王爷,暗地里却是严密监视,防他生出什么不臣之心。

这些年里谢勿疑一直老老实实待在易安,先帝驾崩时也不曾有任何异动,是以谢洹登基后并没有动他,可昨天易安那边突然传来急报,道是谢勿疑不知何时离开了王府,去向不明。

谢洹为此急召沈浮入宫,君臣两个商议到半夜,因着线索太少,并没能确定谢勿疑的意图。

沈浮上前一步,低头看着长案上铺开的地图,顺平关,易安以南两百里,水陆通衢之地,往南是进京的官道,往西是夷人地界,往东是入海的水路,谢勿疑突然出现在那里,是要做什么?

“依你之见,岐王意欲何为?”谢洹问道。

沈浮看着地图上代表顺平关的城墙图案,察觉到了怪异之处。岐王府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朝廷眼线,可那些人连谢勿疑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顺平关只是普通关隘,没道理谢勿疑能逃过岐王府的严密监控,却在顺平关被人发现。

除非,他并没有打算隐藏行迹。

藩王私自离开封地是大逆之罪,谢勿疑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沈浮思忖着:“再等等,若臣猜得不错,大约这一两天就有消息了。”

谢洹沉吟着,半晌:“好,那就再等等。”

他笑起来,顺手折下瓶中的榴花簪在沈浮鬓边:“大节下的,就陪朕一道用膳吧,用完就该去御园看龙舟了。”

宫女们轻手轻脚摆好早膳,因是端午,少不了有香药百草头、酿酶、蜜粽之类的吃食,沈浮有一刹那想到了姜知意,端午,她的生辰,往年这天她总是一大早就准备好各样吃食,默默为他布菜,隐忍又期待地看他。

他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她盼他能对她说一句生辰欢喜,可他不想说,嘉宜死后,所有的欢会都成了背叛,还好今年,他不用与她面对。

沈浮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已经有阵子不曾见她那样看他了,就连一起用饭,近来也根本没有。

沈相府中。

姜知意吃了药歪在床上,小善坐在床沿给她手腕脚腕系五彩绳,轻罗正整理着东西,忽地问道:“姑娘,这里头是什么?”

姜知意抬头,看见她手里托着个玲珑浮雕的檀木小匣,黄铜小锁锁住,比巴掌大不了多少。

里面装的是帕子,沈浮给她的,石青湖丝底子,银线锁边,一如她后来给他做的每一个香囊。

姜知意接过来,八年前的情形绵绵不绝,从眼前划过。

少年跪伏在悬崖边,用尽全身力气拉住她,碎石滚滚落下,他消瘦的身体被拖着拽着,堪堪也要坠下,她哽咽着劝他放手,他却只是咬着牙:“拉住我!”

他始终不曾放手,石头划破了他的头脸手臂,包扎着双眼的纱布渗出血丝,他终于救起了她。

她跌下悬崖时伤了腿,血染红衣裙,又染红他的手,他用仅有的一条帕子给她擦血,替她包扎,他也在流血,可他说没事,他背着她回家,在那条荒僻的山路上他们互为依靠,她是他的眼,他是她的腿。

那帕子后来她洗干净了,想还他,他低着头,轻声道:你留着吧。

姜知意留下了,藏在匣子里整整八年,时间太久,曾经鲜明的颜色如今已经暗淡,就像她曾经热烈的爱情。

将匣子交给轻罗:“放回去吧。”

她不要了。

他救她一命,她还他整整八年炽热的爱恋,他不欠她,她亦不欠他,他们两清了。

御园中。

鼓声激越,龙舟像离弦的箭,飞也似的冲出水坞,四周的喝彩声此起彼伏,沈浮低头合眼,遮挡住五月强烈的日光。

八年前的眼伤虽已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