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怔怔地站着,觉得后颈上有点痒,是沉浮的呼吸,带着潮潮的湿意,紧紧贴着她。
他喑哑的声音也贴着她:“别走。”
姜知意没再走了,极小的步子,慢慢又退回阴影里,黑魆魆的夜色里,他的体温越发灼热,他的手臂紧紧揽着她的腰,曾经让她安心的姿势,此时多了几分沉重的意味,姜知意低着声音:“你放开我。”
沉浮不舍得放,但不能不放。慢慢地松开,惆怅又欢喜。她没有走,她对他,总还是垂怜的。“意意,我不敢说侯爷和你哥哥肯定没事,但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没有被错待。”
心头似明白似模糊,姜知意转过脸:“真的?”
沉浮不敢再拥抱她,轻轻牵住她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更亲近些:“真的。”
许久,看见她点头:“好,我信你。”
她信他,她总是那么好,无论他多么卑劣多么不堪,她都肯信他。沉浮紧紧捏着她的袖子:“意意。”
夜更深了,丫鬟们看不见她,正在四处找,姜知意觉得惆怅,他是真的该走了:“你走吧,别让人瞧见了。”
“我知道,我马上走。”沉浮也听见了丫鬟们的动静,可他舍不得走,哪怕能多停留几息,也是梦寐以求。捏着她的衣袖,带她躲进屋后的角落,那里更隐蔽,“意意,我这次离开,后面再出来就难了,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念儿。”
那些人集中全力,只想置他于死地,他也不敢说一定能扛过去。
姜知意不觉又担心起来:“那些弹劾,要紧吗?”
“没事,”沉浮自然不会让她担心,“只要沈义真不去出首,他们奈何不得我。”
沈义真不敢去告,那么多把柄,他的沈澄的,真要鱼死网破,他们也落不到好处,那就不如坐等汤钺斗倒他,代价最小。
而汤钺再能斗,眼下有谢洹保着他,性命暂时不会有太大问题,就看这几天里军中各处的动静了。“你不要担心,我心里有数。”
他从来都是笃定的模样,姜知意分不清他说的几分是真,几分是宽慰,蹙着眉头:“你小心些。”
沉浮想,有她这句话,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要保全自己,活和回来见她。
墙外有鸟叫声,是庞泗他们在通知他快走,沉浮快而低地说着:“意意,记得明天一定要当着郭相的面,与你两个叔叔说过继的事。这几天城里比较乱,这件事办好后你和你娘就不要再出门了,有什么情况我会让人来寻你。”
姜知意心里发着紧:“那你呢?”
“我没事,”隔着衣袖,沉浮试探着握住她的手腕,“如果有变故,我会尽力过来找你,如果我脱不开身,我会让庞泗和王琚过来,除了他们两个,其他都不是我派来的人,你不要相信。”
如果他脱不开身,如果他死了,庞泗和王琚会带她和念儿安全离开,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万一有什么坏消息,无论是侯爷还是你哥哥,还是我,你都不要理会,跟他们走,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们怎么样都行。”
他语气郑重,姜知意知道事情重大,突然有点想哭:“不会有坏消息,不会有的。”
“对,不会有的。”沉浮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温柔得像夜半的甜梦,“意意,我要走了。”
鸟叫声越来越急,庞泗在催他,他必须走了。
松开她衣袖的刹那,满腔的情思再也压抑不住,沉浮用力抱住她,灼热的唇落在她发心里,浮光掠影的吻。
呼吸里满是她香甜的气息,沉浮拿出全部的意志才舍得松开:“我走了。”
走出两步,墙头上庞泗像一只大鸟轻轻落下,拽起他跃上高墙,在最后的片刻里,沉浮痴痴回眸,将她的身影深深刻进心里。
他应该没有遗憾了,就算死,他最后的印象也是她温柔的眸光,是她目送他离开时凝望的模样。
灰影在墙头一晃,没进暗夜里看不见了,姜知意拢紧雪氅,从没有光的角落,慢慢走到灯光里。
夜,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