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陈守澄精心安排的马车中,可惜有仙人的镇守稳定珠玉在前,现在他所乘的马车依旧令他感到颠簸。
真是由奢入俭难。
陆空星叹了口气,整理一下有些潮湿的衣袖。
衣袖潮湿,倒不是他受了什么苛待,而是他自己有意为之。先前离开西山行宫之时,老宦官带着常青来他面前。陆空星知道老宦官的意思,虽说嘟囔着自己老骥伏枥老骥伏枥的,其实依旧托了所有能托的人,想将徒弟常青送进宫。
虽不是生身父亲,宦官也当不了生身父亲,可这一腔拳拳爱子之心,着实令人动容。
他还讨好地给陆空星准备了路上吃的点心,又一次精准地拍上了陆空星的马屁,陆空星本来就不想动陈守澄给他准备的任何东西,这下再好不过。
不过老宦官献上的金子就算了,他的金花枝还压在箱笼里呢。
“这事我记下了。”
他微微颔首,认真记下了常青和老宦官的相貌。
“金子不必,烦请帮我取些盐来吧。”陆空星要求不多,“另外,我在宫室之中留了些海棠,以后劳烦每日换换水,待彻底凋谢,就埋到海棠根下去。”
这也算给小鹿送他的花一个好归宿。
他要得这样少,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几件小事。老宦官颇有些动容,当下向陆空星深深一拜,叫他放心。
马车中,陆空星用老宦官给的盐调了些盐水,淋在自己衣袖上,他浅浅叼了一角衣袖抿住。
陆空星:尝尝盐头。
盐度适中,很像是眼泪浸湿的。
他名义上的父皇可不像老宦官那样有一腔爱子之心,这次召他回宫,如果没有意外,应当与前世一样,是要拿他的血肉炼金丹。
这邪性的法子出自目前主宰灵台的国师冷寿,前世冷寿声称,父子血脉相连,气血相补,胜过世间一切灵丹妙药,皇子血肉入金丹,皇帝服之即可延寿。
目前还活着的皇子皆有母亲,再不济也有母家扶持,不太好下手,根基浅薄又常年养在远离都城的雍州的陆空星,无疑是最恰当的人选。
因此,陆空星此番入宫,危机重重。幸而这血肉炼丹之事过于诡秘可怖,他的父皇与国师皆未声张,这正是他的机会。
陆空星打算用盐水打湿衣袖,做一番孺慕姿态,先赢得名义上父皇的些许愧疚和信爱,让他在宫中过得松快些,好腾出手来谋算别的。他前世不争不抢,却不代表他不会,再不济,他的记性好,可以模仿秀。
这盐水湿衣袖的手段,就是他从十皇子的生母如妃身上学到的。
只是陆空星有一事,自前世开始就没想明白。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轻轻触碰了自己左侧眼帘。
上一世他被困灵台取血炼丹,冷寿似是不慎,让丹液溅入他左眼之中,自那以后,他左眼的目力就失去大半。而冷寿则在闭关数月后出关,声称自己功法大成,可窥阴阳,自此国师地位不可动摇。
前世他身在红尘中,尚不知其中隐晦之处,今生却得遇仙缘,开始觉出不对来。
太刻意了,国师冷寿。
就像是……
生生夺去了他的一只紫瞳一样。
陆空星正想着这件透着诡异的事,车窗外马蹄声渐近,身着绯色圆领官服的陈守澄靠近车窗,低声说道。
“九殿下,宫中各项禁忌规矩,方才在下山的路上已经同您说过了。现下奴婢想多问一句,您身上可有金制器物?”
那是自然有,陆空星虽然把金花枝藏进箱笼中,可手头还留了几朵漂亮的黄金海棠花。陈守澄这么一说,他就摸出来把玩,金子闪亮亮,他开心心,他跟金子都有光明的未来。
“没有。”
连点犹豫都没,陆空星正大光明地说瞎话。
陈守澄点点头。
“那就好。九殿下有所不知,陛下近几日正随国师苦修,忌金器,也不许诸皇子在外大肆使用。若您身上带了,最好先解下来存放,免得惹怒圣上。”
哦。
陆空星想。
那父皇见了心里眼里箱笼里全是金子的他,岂不是要昏过去?
这修行也真是奇怪,仙术中都有点石成金,可见神仙不讨厌金子,父皇的修行却忌讳金器,那些淘汰下来的金器怕不是被国师合理卷走中饱私囊了吧?
前世他倒没遇到这个问题,也没人提示他。不过他前世压根没有金子傍身,十分安全,地狱笑话喜加一!
外面的陈守澄没有再说话,在九殿下应了一声之后,他也没有新的话题了。但是他依旧策着马,舍不得离开车窗旁。
周顺暂时留在了西山行宫,陈守澄有心用他讨九殿下的好,周顺休想囫囵回去。
只是,无论他做什么,依旧映不进九殿下眼中。
这可不是好不容易重生回来的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