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卒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缓缓抬起头,双眼涣散失焦,只是一味重复着刚才的话。 “王爷,军师,外面有一文士……” 这下任谁都会觉得古怪了,幕僚当即就要拔剑往陆宵练身前护,被陆宵练一手止住。陆宵练神情镇定,他认真看了看只知道机械重复的士卒,确认对方身上没有明显损伤,只是被控制住来传话罢了。 “让那位先生进来吧。” 幕僚想说什么,忍住了,紧张地盯着军帐门口。士卒出去了,不多时,真的引着一名文士进来。 文士身穿浆洗得微微发白的衣袍,一双墨瞳沉静无波。他见了陆宵练,并不行礼,只是静静注视着。 被对方过于漠然的眼神所慑,幕僚心里毛毛的,主动发声,以壮声势。 “既然先生是白身,见了王爷,为何不行礼?” 文士摇头。 “凡人受不起我的礼 ,会折寿。” 幕僚刚想说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脸,陆宵练又把他拦住。在一番认真思量之后,陆宵练得出了结论。 “先生瞧着很年轻,倒看不出年老。既然是老者,确实不必对我行礼。” 幕僚:“……” 文士:“……” 竟然是单纯觉得老人给年轻人行礼会折年轻人的寿!结合那个“凡人”“受不起”的语境,这理解根本不对吧! 面目平凡的文士无声叹了口气。 他总算知道陆空星那个诡异的思维路径是受谁影响了。 陆宵练绝对是个很耿直的人,也是心怀仁义的人,面对一位“老者”,他自动代入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道德观,对文士十分礼遇。 “不知老先生来此,有何见教。” 幕僚已经担心得快要吃手手了,这这这明明就是个山野精怪或者神仙吧,王爷可千万不能在无意间得罪对方啊! 文士像是早就等他询问,语气淡然。 “我在山中苦修多年,闻听凡间有人杰,特来见之。” 陆宵练想了想,觉得自己够不上“人杰”,于是理所应当地将视线投向身边的幕僚,眼神中带着钦佩。 看不出,竟是个人杰。 幕僚痛苦闭目。 文士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在想这种情况下该如何进行下去,发现别无他法,只得硬是将话题继续。 “可我欣然来此,却未见人杰,只见到了一个……没有血性之人。” 幕僚的神情严肃起来。 “老先生,慎言。” “我说的不对吗?若真是人杰,怎会如此善于忍让?” 文士继续淡淡说道,言辞锋利。 “边境动荡,昏君无道,被压制数年不许发兵,此为第一忍。” 陆宵练眸光微沉,他拦住想要辩解的幕僚,平静地听了下去。 “明明疼爱子侄,却只敢远远观望,离多聚少,连一句柔软话语都不敢吐露,此为第二忍。” 陆宵练依旧安静地听着,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 “疼爱的子侄被地位卑下的宦官带入宫,宫庭深深,孤立无援,风刀霜剑相迫,王爷却依旧稳坐雍州,甚至不敢上奏昏君,此为第三忍。” 幕僚听得非常气愤,不过他有点咂摸出味来。文士所提的这些忍让,三条里有两条关于九殿下,针对性这么强,倒像是为九殿下出头来了。 说完这些,文士抬起那双与平凡面容不相称的墨瞳。 “现在,我想告诉王爷,你所喜爱的子侄入宫不过是作为丹药原料。此时此刻,其正被圈禁于灵台之中,只待被炼作金丹,试问王爷,还能再忍吗?” “什么!”幕僚失声惊呼,“把九殿下接回宫竟是为了炼丹?还有现在,你说九殿下如何了?!” 文士闭口不言,他该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 陆宵练始终表现得非常平静 , ❑(格格党+文学)❑, 掌心被自己握出的血痕刺痛,却不及他此时心痛的万一。他后悔了,眼前的文士没有说错,是他太能忍,忍到把小九一手送进火坑。 “王爷……”幕僚喃喃道,又有些心惊胆战。他太熟悉陆宵练,知道对方此时紧绷的表情,标志着真正的风雨欲来。 陆宵练对文士长揖到地。 “多谢老先生指点,小王如今彻悟,确实……” “忍得够多了。” 他拜完文士,转向幕僚。 “立刻点一支兵马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