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妇人被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给震住了,脸色复杂变幻,也回不上话来。
夏氏喘了两口气,道:“我告诉你们,若不是因为不忍丢下我女儿一个,我本该是进了阎王殿的人。反正这条命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你当我怕你们?以后我再听见半句,我就去报官,诽谤者每人杖三十,一次打不死你们我就报官第二次,两次打不死就报第三次,直到你们要么闭嘴要么被打死为止!”
最后那两个妇人悻悻离开了,大约是从来没见过性情温和的夏氏这般疯狂,心里还有些忌惮。
夏氏啪地关上了院门,感到精疲力尽。
她回过身来时,看见孟娬正看着她,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先哭了出来。
连天的隐忍、痛苦,还有封闭压抑,在她冲那两个妇人吼完以后,全都在这一刻寻到了一个突破口,开始崩溃。
孟娬走过来抱着她。
夏氏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孟娬,在她肩膀上哭成了泪人儿。
夏氏边哭边问:“阿娬,娘脏吗?”
孟娬含泪笑了笑,道:“什么是脏?倘若衣服脏了可以洗干净,身体脏了也可以洗干净,可人心脏了不好洗。娘从来不脏,娘的心比谁都干净。”
夏氏在她怀里失声痛哭。
孟娬定定又道:“受害者没有错,应该受到惩罚的是那些恶人,是那些加害者。人只要怯懦地活着,就永远有人站出来理直气壮地指责你、议论你,他们不会管你是不是伤痕累累,他们只知道这些锋利的话说出来很痛快。可人活着不是为了这些人,人活着是为了问心无悔,从不后悔来这世上走一回。”
孟娬轻轻顺着夏氏的后背,温柔道:“娘仅仅是因为舍不下我就能如此顽强,那为什么不能为了以后的自己,更加勇敢一点呢?”
夏氏泣不成声道:“我后悔……后悔自己懦弱,后悔自己无力反抗,却因为担心别人的眼光而甚至不敢喊不敢叫!阿娬,我厌恶我自己……”
孟娬轻轻道:“但是娘今天做得极好啊。”
人是会变的。那些根深蒂固的用来束缚自己、助长他人的思想,也是会随着时间而慢慢剥除的。
孟娬知道,夏氏一直谨守礼仪仁孝、女戒女德,这无可厚非,但从今往后,她愿她再也不要委屈自己了。
她为这样的夏氏而感到高兴。
最后,夏氏在她怀里哭着哭着没声儿了,孟娬一看,竟是她哭晕过去了。
孟娬忙把夏氏抱进屋里。这些时日夏氏都不准孟娬接触她,眼下得以摸了摸她的脉象,却是十分虚弱。
孟娬擦干了夏氏眼角的泪痕,出来给她煎药。
她看着殷珩默默去点煎药的炉子,心想,大约这就是他所说的契机吧。
连日来紧绷着的心,也稍稍得到了一丝喘息。
夏氏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好多天。
她精神不错时,偶尔会听孟娬讲讲城里这些天发生的事。这才知道,原来知府已经被人杀了。
夏氏孱弱地咳了两声,道:“虽然不知道是谁这么为民除害,但他干得好。不然那狗官就要来对付我们阿娬了。”
听到这话时,殷珩正坐在门外的屋檐下,神色淡然地守着药炉上煎着的汤药。
屋檐外阳光明媚,树上的蝉在风里唱一阵歇一阵的。
有那些乡霸和旭沉芳经常过来,孟娬和殷珩虽然不出家门,但消息也十分灵通。
现在城里讨论得最热烈的就是有关知府的事情了。
同知左承锦把案件上报了,上面要任命新的知府来接管案子。于是左承锦得到任令,成为了新一任的知府大人。
他在处理前知府的案子时,不想竟搜罗出大量的前知府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证据。
百姓们纷纷觉得前知府死得好,力挺新知府彻查此事,把和前知府同流合污的人全部揪出来。
这些日,人们已经不再关注刺杀知府的凶手是谁、有没有抓到,人们更关注的是知府这个贪官究竟贪污了多少银子、干了多少鱼肉百姓的事。
甚至于,市井相传,射杀前知府的江湖豪杰那是除暴安良、为民除害。
以往和前知府走得相当近的人,都被左承锦一一办了。旭二爷旭三爷平时多少和官府有些走动,这次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其中打击最大的,就莫过于旭明宥。
知府一朝丧命,这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左承锦一上台,便解封了阿娬记的铺子,而旭明宥名下的商铺却因为被疑与前知府有关系,一夜之间关了一半。
为商的唯有与官府打好关系才能相辅长存,但是现在旭明宥的靠山倒了,而旭沉芳早已抢占先机,与左承锦连在了一起。
旭明宥才意识到,当他在想办法毁掉旭沉芳所在意的一切时,旭沉芳却在釜底抽薪,毁掉他苦心经营起来的后台。
难怪旭沉芳会那么张狂。
只是旭沉芳和左承锦究竟是什么时候联起手的,在这之前旭明宥竟然一无所知。
现在想来,恐怕当初左承锦放任阿娬记药铺继续经营的时候,就已经有猫腻了。
但是旭明宥和当时的知府都太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