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瀑,冷雾弥漫。
傅沉莲只听到怀里的女孩儿模糊地唤了一声“小莲花”,那样熟悉的语气差点让他眼眶里酸意乍涌。
当她昏睡过去,他身后便有莲火蔓延灼烧出一片绵延的痕迹。
乌黑的短发早已被雨水淋湿,雨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落下,阴沉的眼眸轻抬,身后一簇簇的莲火从未被盛大的雨势熄灭分毫。
流火在半空缠裹燃烧,一抹暗光逐渐凝成一个男人的身形。
也是此刻,那簇簇的莲火骤然灭尽。
当傅沉莲看见那样一张熟悉的面容时,他的身体陡然僵硬。
“沉莲,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悬在半空中的男人穿着绛紫的衣袍,好似这连天的大雨从未沾湿他的衣袖半分,当他笑时,便是慈眉善目,仙风道骨。
可没有任何人比傅沉莲更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样一颗肮脏阴暗的心。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妄图脱离我的掌控,无论你在哪儿,”男人笑得温柔,看向他的目光仿佛从来都是如此慈爱,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端令人背后生寒,“我都能找到你。”
傅沉莲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他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傅凛。
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他儿时起,便从来没有教过他什么人性本善,克己复礼,亦或是他人口中的君子之道。
从五岁那年起,傅凛就让他的手上沾了鲜血。
此后多年,他身为灵虚仙宗的少君,便同他父亲傅凛一般,人前光风霁月,人后便随性妄为。
作为傅凛手中的那把刀刃,他早已习惯于听从傅凛的命令。
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洗净的过往。
曾经的傅沉莲从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许是从儿时起,对父亲的那种本能的恐惧就已经深深地根植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些穿透关节,缠裹在骨肉之间的跗骨丝会惩罚他所有的不听话。
如果不是他在死人堆里捡到了那个小瞎子,如果不是她当初仓皇无措地捏住他的衣袖。
那时她只穿着单薄奇怪的衣服,身上还沾了死人堆里许多的血色脏污,她冻得鼻尖发红,看起来有些过分狼狈,在那样寒冷的夜里,她瑟瑟发抖,慌乱间胡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她连声音都在抖,“你可以不杀我吗?”
在那之前,从没有人敢如此接近他。
那时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柄仍在滴血的长剑,周遭蔓延的火光照得剑刃透出薄冷的光,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打量眼前那个看起来纤细又脆弱的姑娘。
她的胆子很小,可偏偏在他因为周遭越发浓烈的血腥味而止不住反胃时,她还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一开始,傅沉莲只是觉得她很奇怪。
她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只看一眼就知道。
她看起来柔弱又可怜,就像是一只随时都能轻易死在他手里的小动物。
傅沉莲本该在那日就杀了她的。
可是当他将另一只手里的那柄剑凑到她的脖颈,故意恶劣地轻嗤:“凭什么?”
她整个人都因为贴在她脖颈的冰冷剑刃而开始发颤,那双没有神光的眼睛也因此而透出几分慌乱惊惧。
傅沉莲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明明已经很害怕,却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最多只是眼眶稍稍红了一些,却是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她仿佛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血腥屠戮,即便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周遭的血腥味道,还有那些之前压在她身上的死人,在这样的境况下,她脑海里想象的画面或许远比实际的一切都还要可怕。
也许是一时恻隐,觉得有趣。
傅沉莲没有杀她,在那个寒夜,他让那个小瞎子握住他的剑鞘,牵着她离开。
他瞒着父亲,把他捡来的小瞎子养在了自己房间背后的密室里。
可是那天夜里,当他再回密室时,却发现她已经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只不过是丢了个随手捡来的玩具,他才不在意。
后来再见她,却是在他遭人暗算,浑身是伤地倒在山林里,朦胧视线里,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不远处,双手扶着一棵树,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地僵着脊背,警惕地问:“是谁在那儿?”
她穿着单薄的白色衣裙,可却只有那么单薄的一件,还露出了一双手臂,和纤细的小腿,她赤着的一双脚上早已被碎石划出许多道伤痕。
傅沉莲只看过一眼,便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再去看。
此后的许多次,她总是会凭空出现在他孤独又血腥的噩梦里,不知不觉间,她竟成了那些旧梦里唯一温柔的影子。
即便是修仙宗门,也终究大道未成,难以辟谷,但傅沉莲却不一样,他明面上虽是灵虚仙宗的少君,可除了傅凛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本体实则是一朵无叶玄莲。
他从来不食用任何东西,当然也从来没有人在意他是否需要。
旁人只当灵虚仙宗的少君傅沉莲天生仙资,仙道已成。
“不会吧?你连肉都没吃过吗?”女孩儿曾那样惊诧地问他。
“那你也没吃过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