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对傅沉莲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晏子真是唯一见过之前穿在傅沉莲身上的跗骨丝的人。
那时候为了抽出身上的跗骨丝,他亲眼见傅沉莲将短剑刺进自己的腿骨,那样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外翻,鲜血淋漓,可他却仍以剑刃,生生地剜出了依附在关节骨髓深处的丝线。
仿佛从晏子真初见傅沉莲的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连血液都该是冰冷的,他连对待自己,都是那么狠。
晚饭是四个人一起吃的。
但是饭桌上却出奇地安静,他们不说话,赢秋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端着饭碗,偷偷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傅沉莲,见他始终垂着眼帘,她也低头默默地扒了几口饭。
后来晏子真和叶霄离开,傅沉莲在流理台边洗碗。
赢秋挽起衣袖,走了过去,“小莲花我帮你洗……”
“不用了。”
傅沉莲终于开口,他抬眼看她时,那双眼睛仍旧温柔而平静,“你去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我……”赢秋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却已经腾出一只手来,推了推她。
她耷拉下脑袋,只好走到沙发那边去坐下,又回头趴在沙发背上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好不容易等他洗完碗,她又跑过去,主动拿了旁边的毛巾帮他擦手。
傅沉莲站在那儿,乖乖地由她擦。
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不由地流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他是如此专注地在看她,但当她抬头时,他又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躲开她的目光。
如此寒凉的夜,客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赢秋和傅沉莲一起坐在沙发上,身上搭着一个小毯子,电视里播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
“小莲花,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赢秋主动帮他捶了捶肩,却被他按着手,放回了温暖的毯子里。
忽然听见她的这句话,
傅沉莲脸上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一些,他垂着眼看她,半晌才开口,“阿秋。”
“嗯?”赢秋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如果……”
他面对着她的视线时,多少有一点不太自在,于是他稍稍偏过脸,抿了一下嘴唇,“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你会……离开我吗?”问出这句话,对他而言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勇气,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是这个样子?”
赢秋听得懵懂,她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揉了揉他的脸,“不是这个样子那是什么样子?你要整容吗?”
“这种想法可要不得啊小莲花,你可千万……”
被她揪住脸蛋的傅沉莲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像是有点气恼她的胡说八道。
赢秋唔唔唔了几声,她捏着他的脸,他又捂着她的嘴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她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手,抓住他的手腕,试探着把他的手往下挪了挪。
“开个玩笑嘛……”她小声嘟囔。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想,”
她停顿了一下,又往他身旁挪了挪,就那样抱住他的手臂,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冲他笑,“但是你别忘了呀,我以前眼睛看不见。”
“我一开始就不是用眼睛来认识你的,小莲花。”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好不好,我都是用心来感受的。”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认真,迎着他的目光,她从未退却。
也许遇见他,就该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从那天夜里,他逼着她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能再做那个逃跑的胆小鬼的那时候,从他是那样清晰地在她耳畔说:“可我……就喜欢小瞎子。”
他从没有把她眼睛的缺陷当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总是温柔耐心地保护她的自尊,是他陪着她一步步地面对自己,面对那许多人的声音。
她没有理由,因为任何事情离开他。
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一样。
赢秋往他怀里钻,看着他的脸颊一点点泛起薄红,然后她就把毯子直接拉到头上,盖过这满室温暖的灯光,在被毯子遮挡了光线的黑暗里。
好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热。
脸颊有一抹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是很轻很轻的一下,就好像蜻蜓的翅膀轻点水面,傅沉莲下意识地捂住脸,他将毯子拉下来,稍显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睫抖了一下。
“你……”
他动了动嘴唇,看着她,那张脸已经红透。
“我怎么了?”赢秋摆出一副茫然的神情,把被子拉到自己的膝盖上来。
傅沉莲被她这副样子弄得有些发懵,他皱了一下眉,也许是真的在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感觉错了,可下一秒,他却又忽然听到赢秋清脆的笑声。
他忽然被她捧住脸,眼睁睁地看着她凑近了些,他几乎就要迷失在她那双犹如浸润月光湖水的粼波般的眼睛里。
“小莲花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她又扑进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