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秋已经站在了台阶之上。
那三级台阶之间已经染上了苔痕,院子里的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亮了起来,雨水如丝一般在灯影里细密相缠,而赢嘉和亲眼看见她赤着一双脚,脚底的鲜血流淌出来,顺着台阶滴下来,而她就穿着一身早已被雨水浸湿的单薄睡衣,站在那儿,看着他。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赢嘉和满眼惊恐,嘴唇都在发抖。
他的整只手臂,已经被刚才的火焰烧得血肉模糊,一双腿也已经越来越软,浑身都抖如筛糠。
赢秋什么时候看过赢嘉和这副模样?
从她有记忆起,赢嘉和就仗着兄长的身份,时常拖家带口地来她家里吃吃喝喝,还总是向她爸爸赢嘉楠借钱,只是她爸爸借给赢嘉和的那些钱,到现在都是一本烂账,赢嘉和也许是从来都没打算要还。
赢嘉和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欠别人的,他总是想忘就忘。
可他要是认为别人欠了他的,他就能记恨许多年。
赢秋看着他转身往院门跑,也没有要去追的打算。
她一抬手,就有一阵风将那个奋力挣扎的男人重新带回了院子里,就狠狠地摔在地上。
厨房里的擀面杖,院墙边的扫帚,还有黎秀兰时常用来栽花的小花锄……许多的东西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收拢到了赢嘉和的面前。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东西向他砸下来,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动弹,只能定在原地,被一顿狠揍。
男人的惨叫声粗粝又刺耳,好似磨刀石擦过砂纸的声音。
晏子真立在那儿,就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也没有出手多管。
也是这一刻,赢秋忽然看见一簇又一簇的流光如星子一般坠在院子里,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大群的妖怪挤满了这个小院子。
“小秋!”钟晴一看见赢秋,就连忙跑到她的面前去,“你没事吧?”
赢秋摇了摇头,“没,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这不是听晏子真说你家出事了嘛,我还以为有什么不长眼的妖怪或者魔修来你家捣乱了,哪知道……”
钟晴回头,鄙夷似的瞥了一眼那个已经被院子里这一群忽然出现,还长着奇怪的耳朵,或是尾巴的妖怪吓晕的秃头佬,“原来是个凡人啊。”
一群妖怪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来的时候就看见赢秋在打那个地上的秃头佬,许多妖怪挠了挠后脑勺,干脆直接挽起袖子,直接上去揍他了。
一群妖怪把已经晕过去的赢嘉和给打醒,又把他给打晕,还有的甚至直接招了一道雷电来,迎头劈向赢嘉和。
后来有一只妖怪晃了晃尾巴,捂住鼻子,“噫,他尿裤子了耶……”
也是此刻,赵阅和晏子真相视一眼,竟同时出手,把躲在大门外的某个人给抓了进来。
那浑身是伤的少女一抬头,那双眸子里的恐惧慌乱几乎无法掩饰。
赢画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没有等来赢秋被赢嘉和报复的场面,却是躲在门外,亲眼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她亲眼看见赢秋伸出手时,淡银色的光芒托着那些东西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赢嘉和的身上,也是亲眼看到这样一群人在光影里凝聚,忽然就出现在了这间小院子里。
从当初在医院里,那个年轻男人将那一整瓶滚烫的水都泼在她身上的那时候起,赢画就已经窥见了这个世界最为诡秘的一角。
有的时候她也会怀疑那天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她的烫伤并不是作假,但无论她跟谁说,都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她的说辞。
说得多了,大家只会觉得她精神出了问题。
所以渐渐地,她也就不再向别人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今天,她却又是这样直观地看到赢秋操控着那些东西,好像她浑身都在泛着神秘的浅光。
“赢画,是你让他来的,对吗?”赢秋走下台阶,在赢画的面前站定。
赢画下意识地摇头,“不……”
“是他自己要来的,跟我没关系……”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样的话。
赢秋蹲在她的面前,这是她眼睛复明后,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赢画,“我妈妈和外婆以前对你不好吗?赢画,以前赢嘉和打你和你妈妈,我妈妈和外婆哪次没上门帮你们?她们留你和你妈妈吃住,事事都在帮衬你们……”
赢秋一手扣住赢画的肩膀,“你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
赢画大力地挥开她的手,她往后缩了缩身体,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相比于她的遍体鳞伤,鼻青脸肿,在她面前的赢秋却干干净净,白皙无暇,好似晴夜里一轮莹白明净的月,就这么站在她身前时,同她之前却好似已经是云泥之别,赢画心头堆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绷不住这最后一根弦,她明明浑身都在发抖,却还是迎上赢秋的目光,“那你要我怎么做?我就该活活被他打死吗?!”
“像他这样的烂人,”
赢画伸手指着那个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男人,“只要他没犯杀人的罪,他能进牢里,就能再出来!”
“我和我妈,”
赢画眼眶里不断有眼泪砸下来,混合着雨水一同滑下她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