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语琴的眼角还残留着没拭净的泪痕,清丽的脸庞多了几分憔悴,也多了几分坚毅。周玉明沉默的跟着她,脸色难看的很。 顺德十年,白藏九月九日 玉明城,玉明县,皇宫 未末•日眣•协洽 文武殿内的气氛还是那么不好,周玉明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见老爷子,都有一股惧怕的感觉。与这个世上上其他的人一样,面对着眼前庄严的帝权象征,仍然会感到敬畏。 但是敬畏并不代表顺从,也不代表着不反抗,这又是他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也是他身上最有魅力的地方。 他与项宇一样,身上带有一种傲气,但不同的是,他身上的傲气知进退、懂收敛。 这次见曌帝不同,以往周玉明都是直来直去,宫中任意行走,可这次竟是由萧川在前面引路。 这不是儿子来看老子了,是臣子来见皇帝了。 萧川在把他带入文武殿后便悄然离去,这倒是符合他的性格,来去如风。 周玉明有些不自在起来,极不易察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微低着脸颊,用眼角的余光在殿上快速扫了一眼。 殿上空荡荡的,看不见曌帝的踪影。周玉明心中暗自生怪,快走几步到茶案前,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便伸手摸了摸茶壶。 冷的。 周玉明暗吐了一口气,再次环顾四周:“怪了,老头去哪儿了?” 他缓缓坐在茶案旁,悄悄地玩着自己腰间系的香囊。 “王爷。”徐勇信跑进来,先看看周玉明,又看看四周,犹豫了一下,这才向周玉明拱手,粗声粗气道:“皇上在清心寺等您。” 周玉明愣了一下:“那刚才萧川……” “莫要让皇上等的急了。”徐勇信捏着袍角,侧身让路——这空荡荡的大殿,根本用不着他让路。在徐勇信侧身的瞬间,周玉明敏锐地察觉出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这是一个讯息,徐勇信让他“让”。可周玉明不明白,自己要让什么? 但根本容不得他多想,两人匆匆出得宫门,打马往玉明郊外去了。 玉明郊外,清心寺 申初•涒滩 清心寺,玉明郊外最有名的一座寺院,先前是高僧翻译经文的所在,后来寺内佛爷灵验,香火便更为旺盛。 而自顺德三年起,不少无人认领的曌军骨灰,也存入寺中,由和尚们超度。 周玉明勒住马,瞥向眼前的寺院,却发现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半斜的日光下。 远远望去,清心寺并排的三座大门,每座都对开两扇,门顶上是厚重的宫殿式建筑,门与门之间是墙,墙头也同样铺上琉璃瓦。 “怪不得言说这里佛爷灵验,果然是佛光高涨。”周玉明翻身下马,却发现寺庙门口正站着萧川。 他满脸轻松,丝毫看不出疲惫,显然已经来了有一阵了。 “王爷到了?皇上在偏院等你。”萧川笑吟吟道。 周玉明一抖袍角,快步走进寺门。 清心寺的院子比较小,更显得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虽然已入秋了,但菩提树还是那么挺拔苍翠。 曌帝此刻正站在台阶旁边第一块旧碑前面,仔细看着碑文,又蹲下来,看着龟趺,他好像对龟趺比对碑文更感兴趣。 曌帝望着碑下的龟趺,看得出神了,没感觉背后已经站了一位和尚。那和尚沉默地望着这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像曌帝端详龟跌一样地端详着他。 最后,曌帝站起身来,伸一伸懒腰,绕到龟趺的背后,这时候,他发现了和尚。 和尚不像和尚,倒像一位彪形大汉。他三十多岁,满面红光,两道浓眉底下,一双精明的眼睛直看着他。和尚脸含着笑,但他的两道浓眉和一对利眼冲去了不少慈祥,他够不上菩萨低眉,但也不是金刚怒目,他是菩萨与金刚的一个化身。 “去烧些饭吧。朕没用午膳。”曌帝对着和尚摆手。 和尚沉默的退去,露出他身后的周玉明。 “这里不应该有座碑啊。”周玉明望着石碑。 曌帝的目光凝成两根针,对向周玉明,后者知趣地下跪:“儿臣见过父皇。” “那是因为这寺扩建了。”曌帝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新者盖旧者,就像人一样。年轻的终会取代年老的。” 曌帝在石碑周围踱了几步,侧身坐在一旁临时设置的茶案后。他望着周玉明,眼神中带有一丝期望。 “父皇唤儿臣何事?”周玉明直入主题。 曌帝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们父子之间,难道连闲聊都是奢望吗?” 周玉明当即回答道:“儿臣不敢。” “你真像我……”曌帝望着周玉明,发出一声感慨。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深沉,但只是一瞬,曌帝便收回了思绪。 他凝神而望,不由失笑:“都一样混帐。” 周玉明还保持着沉默,但听到曌帝说“混帐”后,自知又免不了一顿训斥。于是他赶紧微微低头,沉默地站到一边。 曌帝的唇角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他摸了摸下巴上的长髯,开口道:“崔鼎被贬成八品偏将,诏书马上就下。” “为什么?” 周玉明一愣,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你知道。” 曌帝的声音变得严厉,语气已带着几丝不满:“你是帮凶,你不是把他捞出来了吗?我也要治你的罪——一月不许出此寺。” “为什么!”周玉明有些恼怒,不由自主地呛声道:“这是为何?” 曌帝愣了愣,看向周玉明的眼神变成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