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蛰伏的数百轻骑倏然动了。
仿佛与黑夜交融的大片阴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道路两边,放过前方开道的部曲精兵和头几辆大车,直接从两边冲入车队中央,把蜿蜒长列的车队截成两半。
阮朝汐正蜷在车里打盹,突然一阵剧烈震动,她猝不及防往前冲,额头差点撞到前方车壁。
牛车失控似的前冲后突,又是一个急停,阮朝汐挣扎着起身,“怎么了”
没有人回应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奕臣跳下车转到后头,脸色难看地和她商量。
“阿般,我们运气不好,这回又撞上了郎君回程的车队徐二兄领兵过来了,十二郎的部曲在前头跟徐二兄掰扯,姜芝叫我来问你接下去怎么办。随郎君回去还是想办法趁夜奔走。”
阮朝汐瞬时起身,往前头火把通明处张望。
部曲们围堵前头马背上的年轻将领,徐幼棠全身披甲,勒马踱步,不耐烦的说话声越来越大。
“少和我掰扯这条路通往豫北,你们无论去钟氏壁、云间坞还是荀氏壁,都不会走这儿别瞎扯什么走错了路老实说,你们意图去往何处”
阮朝汐呼吸急促起来。
怎么会又撞上不是说出去访友的吗豫州出名的大坞壁都在豫州东南,怎会在直通豫北的荒僻道路上撞上他的车队
然而他们确实再次撞上了荀玄微出行的车队。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现在想为什么已经毫无意义。
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车帘子被人猛然掀起,暗夜里喘着气站在车外的是钟少白。
“十二娘”骤然遭逢大变,少年清亮声线里带着几分惊慌,却又多了坚硬和不妥协。
“外兄手下的人在挨个搜车他们提到了云间坞,找的只怕是你别坐着了,快走”
“如何能走”
“还记得你之前给七娘出的主意吗现在天色漆黑,众多部曲故意阻拦搜车,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趁黑奔去我车里我带你走”
阮朝汐冷静地说,“他们都是轻骑,很快就追来了。我们逃不远的。”
“我引开他们”李奕臣突然出声道,“阿般,你去十二郎车里,我驾空车沿着山道往前奔。等追兵跟上来了,你们趁暗往反方向的林子里逃”
“好极”钟少白立刻伸手,“十二娘,下车”
阮朝汐环顾四野,“追兵人太多,多半走脱不了。我出去自首更稳妥。”
她刚起身,李奕臣伸手直接把她抱下车,往钟少白处一推,“不试试怎么知道走不了带她走”
阮朝汐被一股巨力半扯半抱地下车,又往前一推,脚下趔趄着被钟少白扶住,往暗处踉跄几步。
身后拉车的犍牛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哀鸣,仿佛受了剧烈痛楚,再不像往日那般平稳前行,而是猛地往前一蹿。
李奕臣从牛背上拔出匕首尖,大喝一声,“驾”牛车在夜色里沿着山道疾奔出去。
四处传来的混乱人喊马嘶,“牛车发狂了”“拦住那辆牛车当心莫伤了车里的人”“跟上去”
阮朝汐被钟少白拉扯着,不住地回头望,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碎石子山路走到车队中间一辆拉货马车边,钟氏部曲已经准备妥当。
“郎君,车里食水都准备好了。往哪处去”
钟少白一指山林小道,“往僻静处走。先摆脱外兄的车队。等天明了再寻方向。”
这是一辆货车,里头没有几案灯台等物件,只杂乱堆了些箱笼,仓促之间清理不干净。
两人在杂乱的箱笼空隙里对坐,天色漆黑,车内伸手不见五指,车厢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别怕。”钟少白安慰她,“车里食水充足,跟车的部曲都去过远地。等我们甩开追兵就安全了。”
阮朝汐抱臂蹲在对面。她并不怕,也不后悔出奔,但老天并不站在她这边,她连豫北都未出就被荀玄微的车队再次撞上。
周围再没有别人,只有钟少白,她在摇晃车内反复思虑,心里的疑虑难以消解,轻声问身边唯一的人,
“我实在运势低。一次两次的都被荀三兄当面撞上,是不是天生的时乖命蹙,做事难顺遂。是不是老天也觉得我不该出来,而是应该留在荀氏壁待嫁其实想想看,也只是嫁人而已。哪个女子不出嫁。”她起身要下车,“停车。天意如此,我回去找荀三兄请罪,把李奕臣换回来。”
钟少白蓦然激动起来,猛拉住她的手,把她又扯回去。“别回去你回去岂止嫁人而已,是从此搭上了你一辈子如果这是天意,那是老天无眼”
钟少白黑暗里摸索着靠近,两人头对着头蹲在一处,近到可以感受彼此鼻息。
“十二娘,你过得不快活,你身边的人都看出来了。你这回出来了,所有助你出来的人心里都畅快。你现在转头回去,之前种种努力尽数白费,所有人心里都不畅快。冷静下来,别意气用事,别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