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褚府依旧一片祥和,似乎外界无论怎么变化都影响不到这里。
姜春缓缓睁开眼睛,动了动微麻的侧脸。
褚聿之在她醒来时便察觉到了,他轻轻将她落到眼前的碎发挽到耳后,伸出修长的手指为她揉了揉脸颊。
“醒了?”低沉缱绻的声音传入姜春耳中,好听到她稍微清醒了几分。
姜春应了声,便起身要靠入他怀里。
褚聿之自然地张开手,护住她的身子,等她靠好,他才稳稳抱住她。他们间的默契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姜春脑袋放空在,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目光随之落在前方的花卉丛中。
盆栽里有棵杜鹃凋零了,花朵褪了色,焉焉的。
她怔了怔,身子一僵,褚聿之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那边有盆杜鹃枯了。”院里的盆栽从来都是鲜艳又生机盎然,夜里雨水打焉了的,一早便会换上新的。而如今,从前不被允许的事情发生了。
褚聿之顺着她的角度望去,在花团锦簇的山茶、月季之间,暗淡的一块不起眼却又格格不入。
褚聿之安抚她:“下人越发不用心了,晚点我让人换了。”
姜春却说:“不如让他们都走吧。”
这三年里,老爷老夫人相继去世,褚寅礼像是人间蒸发了,从他走后就杳无音信。
现存当家的主人就剩姜春和褚聿之,姜春便把仆人遣散了一半,府里也越发冷情,可黛瓦白墙的建筑如姜春记忆里一样,气派依旧,飞檐翘角的弧度也终年如一。
她倒不想说物是人非事事休,相反,和褚聿之相处的这三年,温馨的日常和相顾不言的默契,便如这假山间的潺潺流水,润物细无声。
褚聿之像他承诺过的那样,将这打造成了一处桃源。
只是可惜桃源都会有人误入,墙院勉强能遮挡肆虐的浓烟和遮天的炮火,却隔绝不了仆人的闲言碎语和世人的流言蜚语。
褚聿之没有问姜春为什么想将他们全都遣散了,他只说了声好。
后面几天,偌大的褚府像是一盏空荡荡的花灯,薄薄的轮廓下燃着一点烛光。
姜春推着褚聿之的轮椅,两人一起将那盆枯萎的杜鹃换了,又给池里的锦鲤喂食,顺便修剪了下院里花卉多余的枝丫。
约翰来的时候,褚聿之正在给姜春念诗。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1)
“然而盛夏将永垂不朽,连你所有的美都不会褪去。”
两人像是东方水墨画黎走出来的人物,他驻足了一会,还是上前打断了他们:
“褚先生,褚夫人,这府里怎么一个仆人也没有?”他一路上走来甚至觉得空荡到有些渗人,悬着的灯笼摇曳,却听不见一丝脚步声。
褚聿之和他问好后,回道:“我把他们都遣散了。”
约翰一想便理解了,他只当是褚聿之提前为逃跑做好了准备:“也是,褚先生还是这么有远见。”
“想必褚先生已经知道了,前方战事焦灼,苏城即将失守,我们打算先暂时撤离这里,”约翰道出自己来意:“我是来邀请褚先生褚夫人和我们一块走的。”
“毕竟这几年还是多亏了褚先生的支持。”
褚聿之也没犹豫,他点头应下:“请给我们夫妻二人一点时间,我们稍微收拾一下行李。”
“这个没问题,明天下午会有车来褚府门口接你们,”约翰叹了口气,还是觉得十分遗憾:“保守估计,三日内他们就能打进来,只是可惜了这块廉价的劳动力和资源……”
褚聿之和姜春都没有多言。
送走了约翰,褚聿之将诗集放到桌上,他朝姜春伸出手:“春儿不是说想看我们死后住的地方什么样吗,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他还是清俊淡雅的模样,眉眼间的病态挥之不去。
姜春毫不犹豫握上他的手,她弯起眼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