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不仅绕过宗正查了广陵王,居然还擅自将广陵王给拘起来了?
权臣公然对刘氏宗亲动手。那刘氏岂不是人人自危。
这还有王法吗?这还有天理吗?
刘德面色铁青,不满地站在原地,全身僵直,微微颤抖,异常愤怒。
但是,刘贺看着这一幕,却似乎看到了一条裂缝,一条可以让自己利用的裂缝。
……
“仲父,你是说,你已经提前派人前往广陵了?”刘贺问道。
“正是,为防止广陵王刘胥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廷尉寺已经派人赶往广陵了。”
果然,霍光早就做好了布置,雷利风行之下,堂堂的诸侯王就悄无声息地被拿住了。
这不只是大汉帝国的实力,也是霍光的实力。
之所以在此刻提出来,只不过是为了一石二鸟,再敲打一下朝堂上的刘德罢了。
想必,此事很快就会在长安传开。
到时候,不只是广陵王胥会身败名裂,连带刘德在宗亲中的权威也会受到质疑。
“尚未议罪,你们怎敢派人捉拿拘捕宗亲,是想谋反不成?”刘德黑着脸问道,如果此时他的手里有刀剑,那么估计要冲上去与霍光拼命了。
遗憾的是,刘德没有剑,霍光却有剑。
朝堂之上,只有霍光有剑履上殿的特权,要拼命也拼不过。
“路叔言重了,老夫和廷尉寺自然不会如此放肆,他们只是提前派人给广陵相送信,让他们派兵看住广陵王罢了。”霍光不闹不怒,作为一个即将胜利的强者,他自然可以如此神情自若。
“至于廷尉手里的卷宗和后面捉拿到的人证物证,自然会转交给少府,届时,再由少府派人去广陵查问,这样一来廷尉也就没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了。”
霍光颇为得意地摸着自己的一把美髯,面对刘德那怨毒的目光,丝毫都没有躲避。
……
反倒是刘贺躲在一边,想起了一件往事。
刘德大约比霍光小个八九岁,数年之前,刘德的正妻因病离世,霍光曾想要过要把一个女儿嫁给刘德。
刘德不敢娶,害怕太荣盛,最后闹得沸沸扬扬。
如今,霍光突然发难,恐怕也有新仇旧恨一起算的嫌疑吧。
刘贺不喜欢霍光,对广陵王自然也没有好感。
但是刘贺还是感到一阵唏嘘。
几个月之前,当刘贺得知广陵王派人来昌邑查找自己的黑料时,他还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强敌。
但是没想到居然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罢了。
真是货真价实的纸老虎。
刘贺没有兔死狐悲,他只是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少了一个敌人。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但是广陵王连当自己敌人的机会都没有,那么就可以用来展示自己的仁慈了。
……
宣室中,气氛凝重,刘德与霍光分庭抗礼。
刘贺轻咳了两声,才让这死气沉沉的氛围有所松动。
“仲父稍安,廷尉和宗正也稍安,朕有几句话想说。”
刘贺的这声音很软弱,和刚才训斥杨敞时既然不同,但是谁都不得不给天子一个面子,几人终究还是坐回了自己的榻上。
刘贺表演的机会又来了。
“广陵王乃朕的皇叔,还是孝昭皇帝的兄长,更是孝武皇帝的儿子。虽然有行巫蛊之术的嫌疑,但毕竟那毕竟也是朕的骨肉至亲,朕实在不忍苛责。”
“孝武皇帝子嗣单薄,仅剩广陵王胥此一子在世,还请仲父网开一面,请廷尉网开一面,请宗正网开一面。”
刘贺说罢,站起来朝四面行礼,惊得几人连忙站起来回礼。
刘德有一些惊讶,黑着的面色此时是和缓了很多,他未曾想到,这天子如此仁德,竟然会站出来为广陵王说话。
广陵王是什么性子的人,刘德怎会不知,所以他从未对广陵王胥行巫蛊之术感到怀疑,他只是觉得霍光过于跋扈,竟然绕过宗正直接对宗亲动手。
如此一来,宗亲岂不是人人自危了?
天子恰到好处地出现,正好解除了这个尴尬。
“况且,刚才仲父也说了,广陵王是在朕登基之前行的巫蛊之事,朕即位之后宣布了要大赦天下,皇叔的罪责自然也应该一道免去。”
刘贺说得恳切,也勾起了霍光内心深处对孝武皇帝的追忆。罢了罢了,敲打众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确实没有必要对孝武皇帝这唯一活着的儿子穷追猛打了。
“天子仁慈,既然如此,就按陛下所说的处置吧,少府立刻派人前往广陵查问广陵王胥,如果无事则罢,有事则免其罪,但是仍要令其在王宫中反省悔过,不可离宫,以儆效尤!”
霍光再一次越俎代庖,廷尉当即应答,而刘德纵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应承了下来。
……
看着双方,刘贺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湿透了。
他原本因为这小朝议只是走过一个过场,但是此刻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这朝局如战局,平淡之中竟然藏着那么多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