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不想让刘德插手此事,可霍光偏偏还无法开口拒绝。
自己是大汉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权臣不假,但是毕竟不是天子。
很多事情强力推进确实能办成,但是不得不考虑一个“名正言顺”。
就像此刻,霍光的身份就很尴尬。
如果被册封为皇后的人,不是自己的女儿,那么霍光可以开口将刘德排除在外,可如今就不能开口了。
不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还要考虑朝堂的观瞻啊。
刘德可是一个硬骨头,不能奢望他突然倒向自己。
此事不好办啊,没想到这小小的一个疏忽,竟然会让原本十拿九稳的局面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自己处处小心谨慎,怎会犯这等错误呢?
难道真的是自己老了?还是自负过头了?
但是,容不得霍光再多想,刘贺就又问了一次:“仲父,为何不答,朕的提议有什么不妥吗?”
“咳咳咳咳,陛下的安排符合朝廷制度和宗法规制,由丞相、宗正和老夫来操持此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如此甚好,那阳城侯就快快起来。”
“唯!”
刘德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出任宗正一职已经好几年了,头一次,在朝堂上站得那么直,那么高。
“阳城侯,那此事就由你与仲父、丞相共同商议,朕可就不操心了。”
“微臣一定不辱陛下交付的使命,定与大将军、丞相将此事办好。”
刘德说罢,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霍光,眼中是挑衅,也是警告。
霍光有一点倒是猜对了,刘德想得很明白:不管天子对这选妃封后的事情,是如何想的,但他一定不会让霍光的女儿,轻松地被立为皇后的。
就算是拼上了阳城侯的爵位,就算是拼上了全家的性命,他也要从中拦上一拦。
这不只是为了天子的信任,也为了刘氏宗亲的脸面,更为了让这大汉知道,霍氏一族并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立后之事,是小朝议上最后的一件事情,当诸公各怀心事离开的时候,未央宫里那报时的鼓声敲响了。
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已经到了午时,几个时辰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过去了。
因为中途吃了肉夹馍,又喝了绿豆汤,所以刘贺并不是很饿,但是他却也觉得很疲惫。
“无忧啊,朕在这小朝议上的表现如何?”刘贺问道。
“陛下所行所言,虽然看着有一些冒失,但是合情合理,无可挑剔。”禹无忧说道。
冒失好啊,比癫悖要好,比言行无状要好。
登基之前的小心谨慎,假装癫悖,言行无状;在大朝议上大封群臣,尊霍光为仲父;把昌邑国安排到宫中,把王吉拔擢为未央卫尉;与霍光见面,承诺不想亲政,再同册封皇后之事;在小朝议上,取得军中将领和宗室的一点好感……
一路回头望去,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刘贺的皇位似乎坐得更稳了一些——到了今日的这个份上,自己这个皇帝,霍光不是想废就能轻松废掉的了。
等几日之后,祭拜完高庙,刘贺就更是名正言顺的大汉天子了。
到那时,一些更为激进冒险的事情,就可以一步一步地推行下去了。
……
“陛下刚才安排了宗正参与选妃封后之事事,接下来,可要单独召他进宫,再详细嘱咐几句?”禹无忧问道。
“万万不可,王吉虽然已是未央卫尉,但七个宫门的城门司马仍然还是范明友的亲信,朕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一举一动都在霍氏的监视之下,暂时还不可以太过于冒险。”
“那要不要给宗正送一个口信过去。”
“更不可,安知宗正寺没有仲父的细作呢?”
“放心,叔公会替朕把关的,选妃封后之事暂时不需要你我操心,于公于私,叔公都会想方设法让仲父不痛快的。”
“是福是祸,这封妃选后之事,朕是都躲不过的,能拖延一日就拖延一日,在此事上,叔公一定会与朕想到一块儿去的。”
“唯。”
……
元凤四年,七月初一,身为天子的刘贺,终于要祭拜高庙了。
长安城东,尚冠里街,旌旗如林,两侧尽是羽林郎。
今日是吉日,和风煦日,阳光也显得格外刺眼,刺得安车中的刘贺有些眩晕。
来到长安一个多月了,这是刘贺第一次以天子的身份出宫。
看着跪在尚冠里前街的百姓,刘贺颇为感慨。
按照常例,应该是由太仆来给刘贺驾车,但是由于刘贺下了诏令,所以给他驾车的是太仆丞薛怯。
薛怯的车驾得很稳,和在昌邑国时一样稳,这让刘贺颇为放心。
以往,陪骖的是禹无忧,但是今日祭拜高庙,是一件大事,所以禹无忧并无陪骖的资格。
站在刘贺身边的是一身华服、威严沉稳的仲父霍光。
霍光比刘贺还要高一些,身形又非常壮硕,用大腹便便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所以本就不算很矮的刘贺,在他的衬托下,都显得有一些瘦小了。
四周的百姓偷偷观望,确实像是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