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室狭小的正堂里,热气仍然没有完全消散,但刺鼻的气味至少是消散了不少。
暴室啬夫许广汉有些失魂地坐在案前,他敞开着袍服,一边拿着陶杯喝酒,一边摇着蒲扇乘凉。
一口淡酒下肚,他那张光洁的脸,就犹如剥了皮的鹅蛋遇到了烹油一般,猛地皱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被酒辣到了,还是又想起了今日午间天子的突然来访时,说的那件事情。
暴室啬夫的品秩不过二百石,每月发的钱粮很少,不过三十斛粟罢了,折算下来不过二三千钱。
虽然家中只有一女,开销不算大,但时不时就要掏钱补贴刘病已那个竖子,家里的拙荆手又紧,所以余到许广汉身上的钱,就更是少得可怜了。
能喝酒的次数,本就不多。
今天开了特例,还是因为刘病已那竖子的事情。
想到那刘病已,许广汉不免就觉得有些头痛。
……
那是几年前的一天,掖庭令张贺把刘病已送来了暴室,并嘱咐许广汉多多关照。
许广汉很快就得知了刘病已的真实身份,他在给自己的老师王式写信的时候,悄悄地将此事告诉自己的老师——王式,希望能得到一些建议。
但是未曾想,王式居然让许广汉牢牢地盯住刘病已,并且常向王式通报刘病已的事情。
师恩重如山,许广汉虽然有疑问,但是仍然照做了,每次给王式写信的时候,都会捎带提上几句刘病已的事情。
数月之前,王式的信再一次送了过来,信中居然让许广汉做好准备,替即将登基的昌邑王诛杀刘病已。
王式曾经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故昌邑王曾经是自己的君上,而即将登基的小昌邑王更是自己的天子。
三重压力之下,许广汉不得不服从。
但是,许广汉心中有纠结啊。
如果这封信早来个几年,那么也就罢了;此刻来了,简直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熬油。
因为刘病已那竖子着实招人喜欢,相处这几年,许广汉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儿子。
更让许广汉下不了决心的是,自己的独女许平君更是与刘病已暗生情愫,互送秋波了。
搞不好,两人早已经……
虽然自己的夫人看不上刘病已的身世,但是许广汉知道,凭那竖子的狡诈机灵和自家女儿的烈性子,就算是他的夫人也是挡不住的。
如此一来,许广汉早已经和刘病已有了一份羁绊。
帮助天子诛杀刘病已,许广汉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但他一个刑余之人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闷头躲在暴室里,当起了缩头乌龟,暗中祈祷天子不要想起刘病已来。
可今日午间的事情,让许广汉那一点侥幸荡然无存。
许广汉也明白,终究是要到选择的时候了。
心中烦躁,只能借酒浇愁——可是没有钱买更好的酒,这掺水的淡酒喝了一整壶,都不见有一点醉意。
“使君,门外有人请见。”一个四十五岁面黄肌瘦的内官跑进来禀告。
“不见,本官今日不想见人。”许广汉说道。
“是……是陛下派来的人。”
许广汉一个机灵,本就不多的醉意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为何不早说,快快请进来!”
“唯!”
许广汉手忙脚乱地收起了案上那微薄的酒菜,但是还没等他把酒壶酒杯藏起来,禹无忧已经走进了正堂。
禹无忧闻到了酒气,不免皱了皱眉头,站在门口不再往里去。
暴室在小,也是府衙,怎能在正堂之上饮酒呢?
许广汉尴尬地笑了笑,胡乱地把酒菜往案下一塞,讨好地说道:“禹使君,星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天子的手令,给你的。”禹无忧从怀中拿出了帛书。
许广汉连忙小步跑到了殿门,接过了帛书,顾不得虚礼看了起来。
正堂里的灯很少也很暗,许广汉眼神本就不好,此时看起来就更费力了,把帛书凑在眼前仔细地辨认,似乎仍然很艰难。
但是最终,还是看清了其中的内容。
刚刚被酒驱散的恐惧和纠结,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许使君看清楚了吗?”
“看、看清楚了。”
“县官让你看完之后,复述一遍。”
“县官说了,让贱臣十五日之内,将刘病已寻回尚冠里,一旦寻回来了,立刻就进宫向县官禀告,县官要……要亲自与他见面。”
“许使君可能将此事办妥?”
当然能办到,虽然刘病已浪荡无形,但是能去的地方就是那几个。
刘病已要去是去百多里外的下杜,要么就留在长安城。
用不了十五日,恐怕十日就可以寻到。
刘病已呀刘病已,你为何偏要呆在长安和下杜呢?
禹无忧看出了许广汉的犹豫,他往前靠近了一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阴沉地说道:“许使君,此事是县官亲自下的诏令,伱想必知道其中的轻重,如若未能办成,恶果你是知道的。”
“贱、贱臣明白。”
许广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