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有一爱女名为成君,正是及笄之年,据老夫所知,尚且待字闺中,温良恭俭……”
杨敞的溢美之词源源不断地说出来,似乎那霍成君不是霍光的女儿,倒像是他杨敞的孙女。
兴许是说得太急,杨敞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刘德看杨敞这急匆匆的模样,心中耻笑,恐怕为了今日这选妃封后之事,杨敞得少活几个月了吧。
也不知道霍光到底给杨敞开了多大的加码。
和之前确定婕妤的人选不同,刘德从头到尾,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他知道,对这皇后之位,霍光志在必得。
尤其是见识过霍光刚才乍现的跋扈之后,他就对这件事情看得更清了。
最重要的是,事出紧急,刘德也确实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
如果强行反对,搞不好他刘德都看不到天子册封皇后的仪礼了。
那日散朝之后,刘德就有了举家抗霍的觉悟,但是他虽然执拗,却是千里驹,而不是倔牛,深知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留在这宗正的位置上,还能替天子多做一些事情呢。
想到天子,刘德不禁叹了一口气,天子似乎太可怜了。
“杨公谬赞了,小女何德何能,哪里能入主椒房殿呢?此事不用再提了。”
“更何况,县官亲指由我与二位确定皇后的人选,最后却将小女选成了皇后,恐怕有任人唯亲之嫌吧,恐遭世人议论。”
杨敞连忙说道:“《左传》有言: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这是圣人之言,何人敢议论?”
这就是熟读经学的可怕之处。
董子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的经学在大汉帝国中的地位日益提高。
大事小事,千变万化,自然是绝不可能在那十几本经书里找到依据的。
但是,只有熟读经书,才能掌控解经的权力;掌控了解经的权力,就可以掌握话语权,就是圣人的化身。
谁敢与圣人为敌?
就像此刻的杨敞,《左传》的这句话明明是用来用来解释“举荐人才”的,但是却被他用在了确立皇后的事情上。
无形当中,就为霍光“举亲”提供了法理上的依据。
果然,杨敞说完之后,霍光没有再推辞,他有些得意地轻抚案面,似乎已经稳操胜券了。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霍光已经稳操胜券了。
“路叔,对老夫的提议可有异议?”杨敞似是挑衅地向刘德问道。
“既然丞相与大将军都已经定下了,下官没有多的异议。”
“好、好、好!”杨敞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道,“我等总算是没有辜负县官的信任啊。”
人选已经确定,几人又围绕天子大婚及册封的具体日子进行了议论。
刘德这次据理力争,以孝昭皇帝大行不久、炎夏过热不宜行礼、秋收农忙不宜扰民,寒冬天子要先改元等种种理由,将皇后册封之礼一推再推……
这次,刘德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逼得杨敞和霍光把正式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来年的二月。
这已经是刘德能给霍光造成的最大的干扰了。
“既然此事已定,那应该尽快禀告天子……”
杨敞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德立刻毛遂自荐道:“事不宜迟,下官愿意跑这一趟。”
霍光一愣,难道这刘德改了性子,要与自己交好吗?
“好,那就由路叔去向县官禀报此事,之后尚书署也会拟诏,公告天下,带来年迎春,再让三位婕妤和皇后入宫,与天子成婚,接受县官的正式册封。”霍光说道。
“诺。”
……
刘德从尚书署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
不知不觉之中,居然过去几个时辰了。
刘德为官十几年,从微末小吏到宗正,刘德从来没有觉那么疲惫。
但是,刘德觉得值得。
孝昭皇帝在位时,自己还年轻,想做什么也做不了;而如今,自己要尽可能做些什么。
不只因为自己是刘氏宗亲,更因为陛下的那一声“叔公”。
为子侄辈遮风挡雨,不就应该是长辈的责任吗?
想到此处,刘德的疲倦轻了很多,他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脚,朝着东面的清凉殿走去。
他要立刻去清凉殿,一面是要将今日商议出来的结果告诉天子,另一面更要借这个机会与天子开诚布公地谈些事情。
朝堂之上的霍氏,已经尾大不掉,已经到了不可再留的地步。
……
当刘德往清凉殿赶来的时候,刘贺正站在殿门口,背着手向外张望。
他知道今天霍光几个人会在尚书署讨论选妃封后的事情,虽然他把刘德安排进去了,但是他也知道这不会改变大局。
霍光铁了心要把女儿送到龙榻上,那就谁也挡不住。
无非是看看刘德那匹“千里驹”能够给自己争得什么利益了。
而刘贺站在殿外,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会来给自己禀告此事。
如果是霍光,刘贺可以提前叫一声岳父;如果是杨敞,刘贺可以再吓一吓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