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刘贺感到意外的是,许夫人和自己想象中的“悍妇”不一样,虽然因为年龄的原因已经有些衰老的痕迹,但是眉眼间仍然能够看到年轻时那清秀的样貌,而且有一种干练泼辣的神气。
刘贺想起许广汉受过宫刑,又看看周围那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明白了很多。
能留在许广汉的身边,已经很难得了。
许夫人的气势倒是颇为不凡,刚一出现,就把院中的几个镇住了。
“平君,回你自己的闺房去,晚饭之前都不许出来,还没出嫁,就这么抛头露面,像什么话!”许夫人冷冷地说道。
“诺,母亲。”许平君有点不甘心地答应了下来,款款地向着后院走去,走之前还把自己的巾帕塞到了刘病已的手中。
待许平君的倩影消失在院门处的时候,许夫人才冷冷地看向了刘病已,一番挑剔地打量之后,说道:“你——又惹了什么祸事?”
“小侄问许伯母安。”刘病已收敛起了身上的浪荡气质,规规矩矩地向许夫人行了一个礼,颇为周正。
“马厩旁边有清水,自己擦洗一下,看你的模样,让人心烦!”
“是,伯母。”
把两个晚辈训走之后,许夫人才看到了跟在许广汉身后的郭开和刘贺,顿时似乎有一些慌乱,不停地用眼神示意着许广汉。
终于,许广汉也是回过神来了,连忙引荐道:“夫人,这两位是宫里的使君,这位是郭使君,这位是楚使君,今夜他们要在家里留宿一晚。”
“嫂夫人,要叨扰了。”刘贺行礼,郭开也跟着随随便便地行了个礼,那许广汉吓得是连忙回礼,还要拉着夫人的衣袖,跟着行礼。
“哪里的话,两位使君能来寒舍,寒舍蓬荜生辉,只恐怕招待不周。”许夫人的回礼倒是颇为得体,许广汉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见过礼之后,许夫人就忙活开了,又是去整理后院的厢房,又是张罗着要去割几斤羊肉来待客,而许广汉则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进进出出。
刘贺和郭开自己寻了地方,大大咧咧地蹲坐了下来——在民间,可不一定要讲跪坐的规矩。
大约一刻钟之后,许夫人就出去割肉买菜去了,而许平君也终于没有再敢出自己的房门,整个宅院才算是安静了一些。
许广汉规规矩矩地端过了两碗凉好的加了蜂蜜的米汤,送到了刘贺和郭开的面前。
“使君,家中简陋,只有此饮。”
“不打紧,能解渴就可以了。”刘贺拿过了陶碗,一饮而尽,顿时舒畅了很多。
“许使君,伱的日子过得不错,嫂夫人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诶诶,全托使君的福气。”
刘贺在院子里看了看,被一棵枝叶茂密的桃树吸引了目光,虽然没有桃子,但是那清凉的树荫却非常诱人。
“把他叫过去,我要与他谈一谈。”刘贺指了指刘病已。
“诺。”
……
片刻之后,许广汉把家中的一张小案和两张小榻搬到了树下,大汉的皇帝和大汉帝位
刘病已好奇地打量着刘贺,总觉得有一些熟悉之感,但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方,只是那份好奇心是越来越重了。
他当然应该感到熟悉,同为孝武皇帝的后嗣,他们的长相和身形本就相近。
对于这次见面,刘贺设想过很多次,要说的话,也想过许久,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所以,在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之后,刘贺才问道:“你可见过你的祖父和双亲吗?”
刘病已一愣,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
关于自己的身世,不管是丙吉还是张贺,又或者是许广汉,从来没有隐瞒过他,对于自己的身世,刘病已的想法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对自己的亲人有着割舍不掉的感情;但是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他们是谋逆作乱的乱臣贼子。
在这两种情绪的夹缝中,刘病已内心无比矛盾,所以他只能回避,轻易不去谈论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为何会如此直接地问这个问题。
但是天然的亲近感,还是让刘病已有些低落地说道:“没有,生下来时,祖父与双亲都死了,我是在郡狱里活下来的。”
“是丙吉救了你?”
刘病已有一些惊讶,这个人是如何知道的,但是仍然点了点头。
“丙吉是一个有情义的人。”
丙吉和废太子据并不熟识,但是却两次冒险救下了刘病已,这不只是因为“忠”,更因为“仁”——在“仁”面前,忠就显得有些苍白了。
刘贺没有接着往下问,而是说道:“我与你一样,自幼也是父母双亡,我也对他们的样貌也没有半分记忆了。”
头顶的桃树上有不少的知了,“吱吱呀呀”地唱着,廊下的郭开和许广汉不知在说写什么,竟然相谈甚欢。
但是,桃树下的阴凉里,散发出一丝悲伤的味道。
随后,一阵微风吹过,才将这如同汗水一般咸涩的抑郁吹散。
“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吗?”
刘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