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之前,王式就已经在太学走马上任了,但是他有一半的时间仍然呆在门下寺里。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刘贺也不知道王式在忙些什么,但是却很少能够见到他。
这次,禹无忧很快就把王式找到了宣室殿了。
当王式看到案上的纸时,口中就不停地发出啧啧称奇的感叹,他双手拿着那张被切成一尺见方的纸,一会儿展开对着太阳看,一会儿又折叠成小块……像一个孩童一般兴奋。
等到王式看了个过瘾之后,刘贺才满意地问道:“王傅,你觉得这纸造得如何?”
“陛下,这当真是纸?”
“那是自然,如假包换的纸。”
“真是妙哉,和灞桥纸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灞桥纸粗糙不堪,颜色灰黄,和麻布相比都不如,但是如今的这纸虽然不如帛光滑,但是却和帛一样白。
“王傅看到这纸,最想用它来做什么?”刘贺明知故问地说道。
“当然是用来写字了。”
“那朕就请王傅试一试吧。”刘贺说着,就把自己面前的笔墨推到了王式的那一端,并且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对方。
这笔是刘贺专用的御笔,除了霍光那样不知好歹的人之外,其余的臣子是不敢乱用的。
但是王式此间没有带笔在身上,可是又抵挡不住写字的诱惑,犹豫许久之后,王式行了一个礼之后,还是拿起了笔,把墨水沾满之后,就在纸上面写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首诗刘贺很熟,是《诗经》中的《秦风·无衣》,是将士们在阵前齐颂的一首战歌,自有豪迈之气。
整首诗总共六十个字,不算太常也不算太短,王式写起来就没有再停下笔,一气呵成,非常流畅。
写完之后,几个人秉着呼吸,看着那轮廓清晰的字,不敢喘气,生怕将上面的墨水给吹散。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六十个字的边沿几乎没有任何的模糊,比写在缣帛上的字还要清晰。
几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纸看来是真的成了。
“此物真是妙哉,真是妙哉啊,用此物来书写,又便于保存,又不会散墨,简直是神物。”
王式赞不绝口,随后似乎才想起了什么,问道:“陛下,此物的造价不贵吧,像这一尺见方,要不要三个钱?”
“王傅,只要造得够快够多,一个钱就能买到两尺见方。”刘贺笑道。
王式不由自主就在口中念叨了起来:“帛一尺见方十钱,纸二尺见方一钱,那岂不是说……”
“王傅不用再算了,这纸的价格只有帛的五十分之一。”
“如此说来,甚至要比简牍还要便宜一些?”王式错愕地问道。
“嗯,正是。”
“那天下的百姓,岂不是人人都可以用上这纸来书写了?”
刘贺点了点头说道:“王傅看得透彻,如果用这纸来印书,那么一本《论语》,最多也不过一寸厚。”
王式没有注意到天子言语中的那一个“印”字,但是他还是猛然间就站了起来,朝天子行了一个大礼,说道:“陛下恕罪,老臣在昌邑国时,说陛下拘泥于雕虫小技,那真是罪该万死,陛下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没想到这王式竟然如此开明和通透,竟然一眼就能够看清楚这“纸”对于百姓的重要。
但是,这还不够,刘贺要给大汉的太学令一个更大的惊喜。
“王傅莫激动,朕还有一物要给王傅看。”
“何物?”
“王傅先将情绪平复下来,如果王傅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朕可是要损失左膀右臂了。”
刘贺这么一说,生性本就有些急躁的王式就更加焦急了,但是又不好强行逼要,只得把案上的那一杯冷茶倒在了手掌中,然后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陛下,老臣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但说无妨,陛下此刻就是把孔圣人的亲笔所写的《诗经》拿出来,老夫也自是岿然不同。”
刘贺被王式这“孟浪”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之后,把藏在案下的那本《论语》拿了出来。
“王傅请看,就是此物,虽然不是出自孔圣人之手,但恐怕孔圣人在世见到了,也要赞叹几声。”
中国传统的书籍,其实要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演变,中间出现过五八门许多种形制。
从最初的简牍和卷轴,到东汉纸张推广之后出现的龙鳞装、旋风装和经折装,再到唐宋印刷术出现的蝴蝶装、包背装,再到明清时期的集大成者——线装书……
书籍在材质上越来越轻薄,但是在装帧上越来越合理……再加上印刷术的不断提高和改良,到线装书的时候,又增加了一份形式的美感,已经成为了一门艺术。
刘贺跳过了前面千百年来的曲折和弯路,直接让禹无忧他们将书籍的形制定为了线装,不仅美观而且实用。
摆在王式眼前的这本书很薄,只有半寸厚,而且边边角角如同刀切过一般平整,书背更是挺括得像少女的脊背。
封面非常简单,靠左侧的地方写着《论语》两个隶书大字,还有用小上许多的字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