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在心中默默地摇了摇头,心中突然有一种异样,一件他许久想不明白的事情,似乎想通了。
自己病得太不是时候了。
前线的捷报如果现在就传来,就是他如今这副模样,又怎么能上朝去和天子“打擂台”呢?
可病这个东西,是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
在霍光的感觉里,昨日那一闭眼和一睁眼之间,仅仅只是隔了片刻。
但是醒过来之后,他才知道中间居然隔了两个半时辰。
当时,躺在床上的霍光觉得一阵后怕。
眼前自然是浮现起了不久前死去的老丞相杨敞。
眼歪口斜、便溺不畅、浑身发臭、卧床不起……
霍光就算死,也不愿意用这副模样苟活着,受人侮辱。
自己是不是太狠了一些,当时应该给杨敞的次子封侯的,至少让杨敞死得痛快一些。
不过还好,霍光虽然病得突然,但是还没有到那么狼狈的地步。
休息了一个晚上,又把霍显送上来的几大碗又黑又臭的汤药灌下去,居然也就好了五六分。
可虽然能走几步了,却仍然觉得两腿发虚,看什么东西都有重影,右边的身体更是有些酸麻……
不知道这场病,又得要养多久。
不过,和身体上的痛苦比起来,霍光心中的痛更为煎熬。
天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霍光心寒。
几个月来,霍光可是真心把天子当成了自己的子嗣来教导的,不敢说呕心沥血,也能说问心无愧。
可是,为什么天子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得如此恶劣?
这个问题,霍光这两日是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就在刚刚看到霍显那副“吃人”的表情时,霍光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难道,自家那个竖子所做的歹事,被天子知道了?为何自己之前没有想到这件可能呢?
霍光背后慢慢地生出了一层冷汗。
被突然吹过的一阵风一激,就更觉得冰冷刺骨。
这凉意,一下子传递到了全身,进而变成一种刺骨的疼痛。
霍光的心神有一些不稳,整个人摇晃了一下,险些就栽倒了下去。
亏得霍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霍光,连忙焦急地问道:“夫君,要不要进去歇息?”
霍光再次看向了霍显那张精致的脸庞,再一想到是她将霍禹教成那副德性的,甚至差点毁自己的英名,顿时怒火中烧。
他用力地推开了霍显,沉声说道:“退下!”
一脸惊诧的霍显不知道霍光为何突然震怒,只得有些委屈地退后了几步。
而那些属官更是不明就里,但是哪里敢窥探大将军的私事,一个个都挪开了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一阵愧疚混合着恐惧在霍光心中疯狂地滋长着,他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头绪在何处。
幸好在这个时候,通传天子诏令的人来到了院中,让众人的视线有了转移的机会。
霍光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看着走进院子里来的那几个人。
为首的是天子身边的行人令,后面跟着的是少府下辖的太医。
“门下寺行人令戴宗问大将军安。”戴宗规矩地行了礼,那几个太医官也跟着行礼。
举止之间,看不出太多的异样,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是县官身边的近臣,不必多礼。”
霍光淡淡地说道,但是内心仍然是起伏不定,还没有从刚才的骤然乍现的猜想中平静下来。
“陛下说过,大将军是大汉
霍光听不出不知真假,但是也没有戳破,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听说伱来宣天子诏令的,老夫现在可要下拜接诏?”
霍光有些装腔作势地说道,看似很强硬,但是恰恰是因为他此刻有一些心虚,所以才想用这份强硬来欲盖弥彰。
“下官来的时候,县官特意交代过,大将军身体有恙,不必下拜接诏。”戴宗说道。
霍光没有回答,他心中有些疑惑,越发想要知道天子这道诏令里的内容了。
戴宗没有让霍光等太久,就拿出了天子给他的那道诏令。
“皇帝诏令!”
在场的人中,除了霍光轻轻坐直了一些之外,其余的人全都跪了下来。
“朕骤闻仲父有疾,寝食难安,特此下诏,仲父痊愈之前,大小朝议,一律停辍,朕斋戒沐浴,祷告上天,为仲父祈福。”
“万方有罪,罪在朕一人,仲父劳苦功高,不因受此病痛之苦。”
众人听完,一下子就都懵了,而那霍显更是似笑似惊。
天子这又是要做什么?
这几日来,天子在长安城有那么多的动作,早已经让整个霍党是人心惶惶了。
而如今这道诏令,不只是流露出了劝慰之意了,更表达出一种敬意和体谅。
尤其是最后的那几句话,已经给足大将军面子了。
“县官还说了,让大将军好好养病,至于其他的衙署,如今都一切正常,大将军不必担心。”
“但是,陛下也说了,大将军府里的军务,只有大将军操持得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