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贡禹,他没有想到大汉这个“经济学家”会是一个如此朴素的模样——倒是和那个田延年有点像。
对,经济学家,刘贺从自己脑海深处,搜索出了这样一个词语,陌生又熟悉,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大汉肇建至此,能够被称为经济学家的人只有两位,一位是桑弘羊,一位就是贡禹。
前者已经成为了城南冢中的一把枯骨,后者现在还默默无闻。
很久以前,当刘贺读后世那些史书时,他就知道贡禹有不少惊世骇俗的见解。
因为这些见解太过于超前,所以不符合当下大汉帝国的情况,想要推广更加不现实。
但是稍加引导和改进,却有可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除了禹无忧他们那些郎官之外,最能理解刘贺的想法的,恐怕就是这个贡禹了。
而贡禹又比禹无忧等人多了一份在地方打磨的经验,所以更能帮到刘贺。
所以,刘贺今日当然激动。
君臣见礼之后,刘贺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地和贡禹谈论两个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
一曰钱,二曰人。
“贡卿,朕对货殖买卖之事颇感兴趣,今日诏你前来,就是想与你坐而论道一番。”
天子这
儒家以农为本,货殖买卖之事,只是微末,舍本逐末,是要被世人耻笑的。他没想到天子居然大大方方地谈论此事。
而且,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对货殖之事颇为痴迷的?
心中有疑惑,但是贡禹仍然连忙请辞道:“微臣不敢!”
“昔日,孝文皇帝在宣室殿向贾谊问政,留下了美名,贡卿今日只当是成全朕礼贤下士的美名,如何?”刘贺笑着问道。
天子已经把话说到了这步田地,又还有什么理由拒绝的呢。
“朕今日要和你议论的
当刘贺的手移开时,案上多了一枚簇新的五铢钱。
贡禹眼中一亮,天子真乃神人也,竟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贡卿,你觉得此物如何?”刘贺笑问。
“陛下是问这五珠钱,还是问天下所有的钱?”贡禹反问道,已经没有了胆怯。
“那朕先问这五珠钱。”刘贺问道。
“陛下恕微臣斗胆,微臣就畅所欲言了。”贡禹的臀腿不由得就离开了脚后跟,身体向前屈。
一个人谈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都会是这幅模样。
“推行五珠钱,是孝武皇帝在位时最大的一个善举。”
贡禹说罢,就如数家珍地把这五珠钱的“善处”一一列举了出来。
大秦到汉初的几十年里,天下通行的是半两钱(十二铢),不只是中央朝堂可以铸钱,民间富户也能铸钱。
半两钱以铜的重量作为价值的衡量标准,非常公平合理。关键在于,要让半两钱的重量始终维持在半两。
但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管是中央朝堂还是地方诸侯,又或者是民间富户,所铸的半两钱重量却是越来越轻。
毕竟钱上标有“半两”,又可当“半两”使用,那么有没有用足半两铜的分量,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到了孝文皇帝的时候,一些民间私铸的半两钱,居然不足一铢重——只有原先半两的十二分之一。
因为这种半两钱轻薄如榆荚,故又被百姓戏称为“榆荚半两“。
半两钱重量减轻只有表象,实际上却是遗害万千。
因为用不足“半两”的钱就可以换到价值“半两”的货物,那么铸钱就成了一个空手套白狼的生意。
铸造劣等半两钱,更成了那些有能力铸钱的诸侯王、富户巨室剥削百姓黔首的途径。
诸侯王和富户巨室是越来越富,但是百姓黔首则苦不堪言。
而百姓黔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就想出了剪削半两钱边角的办法来“雁过拔毛”。
两折叠加,又进一步加速了半两钱的彻底崩溃。
更为严重的是,地方诸侯王通过私自铸钱,攫取了大量的财富,囤积了巨额的钱财,也就有了与中央朝堂抗衡的本钱。
大汉肇建之后,历代先帝对铸币之事都颇为上心,也采取了许多措施。
但是因为奉行无为而治的国策,并为禁绝郡国铸钱和民间铸钱之事,因此所有的举措都只是扬汤止沸,未能扭转局面。
孝武皇帝即位之后,前后一共进行了六次钱币成制的变革。
废除与半两钱差不多的三铢钱,推行五铢钱,颁布“郡国民间私铸金钱者死罪令”,收缴郡国私铸的劣质五铢钱。
而推行五铢钱,又是重中之重。
从形制上来说,五铢钱保持了半两钱外圆内方的模样,又加上了围边,这就杜绝了民间剪削的可能性——一旦剪削,很容易辨认出来。
在这些举措之下,大汉帝国钱币的价值终于稳定了下来,百姓黔首也少被豪强富户压榨了一道。
而将铸币权全部收归中央朝廷下辖的水衡都尉,则可以让铸币带来的利益全部归天子所有,极大地加强了皇权。
“颁布五铢钱,能避免劣币横行;收归民间铸币权,可避免百姓黔首受盘剥。”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