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地摆着数百个漆盒。
刘贺走到当中的位置上,将那个最大的漆盒拿了下来,打开之后,传国玉玺赫然出现。
没有任何犹豫,刘贺在那写好的诏书上盖上了大印,这意味着,这道诏令生效了。
而后,刘贺又举着油灯在木架上寻找了片刻,将另一个漆盒取下摆到了案上,从中取出了一枚铜节。
这是一枚通行铜节,有了这枚铜节和盖印的诏书,位于边郡的汉军才能名正言顺地返回长安。
否则,那就是无诏而返,与谋逆无异——沿途郡国只要仍然忠于大汉,就一定不会为其让路。
刘贺将那两个漆盒放回了原处,按原样摆好,然后拿着诏书和铜节来到了韩德的面前。
在昏黄的灯光下,韩德的面目有一些模糊,和刘贺更有几分相似了。
恍惚之间,刘贺有那么一瞬的愣神,仿佛在照铜镜一般。
铜节和诏书的分量不重,但是刘贺仍然觉得沉甸甸的。
他在这道诏书里写得清清楚楚:擢韩增为车骑大将军,节制朔方及并州各郡国的兵马,受诏之后,立刻率所部人马返回长安。
这道诏书意味着,刘贺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他并不熟悉的韩增身上。
一个张安世,一个韩增,刘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
如果韩增是真正的忠臣,那么刘贺就能赢下霍光;如果韩增是隐藏的霍党,那么刘贺只能在未央宫坐以待毙了。
他虽然是天子,在名义上拥有大汉全部的朝权和军权。
任命一个车骑大将军,下一道诏令,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怕旁人质疑,也无需向他人解释。
但是,汉军当中有多少霍党,刘贺不得而知;霍氏在军中有多高的威信,刘贺也不得而知。
他此刻绕过大将军府,下这道诏令并交出这枚铜节,那就意味着他要对霍光的核心利益动手了。
和夺取朝权比起来,夺取军权更敏感百倍,一定会让霍光“狗急跳墙”的。
刘贺已经想好了应对霍光的说辞和由头,但是朝堂上的一场恶斗恐怕又在所难免了。
没想到,和仲父和平相处的日子,竟然那么快就结束了。
关系重大,刘贺仍然有一些担心和犹豫。
那手中的诏书和铜节怎么都交不出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迟疑和犹豫。
“戴宗,将此诏令封好!”
“唯!”
玺印室里有封印的工具,没多久诏书就封好了。
刘贺在封泥上加盖了自己的姓名印,然后连着铜节一起交到了韩德的手中。
“你跑了几千里,能不能再跑几千里?”
刹那间,韩德就明白了天子要让他做什么事情了,那疲惫到了极点的身体,一下子又精神起来了。
“陛下下令即可。”
“韩增会在云中等候,此去云中一千五百里,朕命你六日之内,返回云中,将此诏与铜节交给韩德!”
“不用六日,五日即可!”韩德立刻答道。
“可需要朕给你派一些扈从?”刘贺问道。
“不用,我有九个弟兄,明天就能到长安,我与他们一同回去,只是这马……”
“戴宗!”
“微臣在!”
“连夜挑出最好的战马,明日送他们出城,所需要粮食马秣全部备好!”
“唯!”戴宗自当领命。
刘贺再次看向韩德,将他扎甲上的那一抹抹的血迹擦干净,最后才说道:“一路小心。”
“唯!”
在少府外,刘贺与戴宗、韩德就分开了。
后者没有任何停留,冒雪而来,又冒雪而去。
看着逐渐隐入夜幕的两个部下,刘贺久久没有离开。
直到他们完全消失,他才有一些落寞地说道:“朕要回温室殿。”
“诺!”
不多时,刘贺重新回到了温室殿的院中,摇曳的灯光依旧亮着,似乎比刚才还要耀眼几分。
刘贺来到廊下,推门走了进去,他惊讶地发现霍成君竟然在里面。
“你、你怎么来了!?”刘贺掩上门,又惊又喜地来到了霍成君身边坐下。
“我为何不能来,只许夫君去椒房殿,就不让我来温室殿?”霍成君大大方方地说道。
皇后和皇帝虽然是夫妻,但是与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仍然有些不同。
这温室殿、清凉殿和宣室殿虽然是皇帝就寝的地方,但也是皇帝面见朝臣的地方。
所以后宫妃后很少涉足,更莫要说在这里过夜。
传出去的话,各种杂号大夫恐怕要上奏谤讥的。
所以霍成君入宫已经半个月了,还从没有来过温室殿。
“夫君要是不想让我来,我现在走就是了……”霍成君说着就要起身。
“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刘贺连忙阻挠,后者这才坐了回来。
“我是来给夫君送汤点的,樊克说夫君忙于政事,我就猜想你……”
霍成君一边说一边拿过身边的食盒,打开之后香气四溢,热气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