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离开尚书署之前,天子让丙吉拟定下来的诏令内容已经不可避免地在尚书署里传开了。
而正堂当中,大将军和天子之间发生的冲突,更是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人知道其中的内情。
因为这道诏令不只要发给范明友和田广顺等人,还要发给这三路人马归塞后要驻扎的郡县以及由那里到长安城沿途的郡县。
诏书当中倒也没有写天子怀疑范明友等人要造反,但只要吃的是皇粮官员,哪怕是一个品秩为斗食的小官,看到诏令的那一刻都能猜透这背后天子对范明友等人的忌惮。
有大事要发生了。
而且这大事要比上个月“百官罢衙”的事情更加凶险万分。
想到这层关节,这尚书署里不管是谁,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忧虑的神色。
如今,这尚书署里,霍党的势力其实已经被大大削弱了。
此时,更是只有田延年和李光这一个半霍党在尚书署里——没有霍光这个大将军撑腰,他们自然是不敢吭声的。
至于其他人更是知道,天子和霍光、霍党决战的时刻到了。
而这决战的地点不在长安,在北边的北地郡和安定郡。
尚未离开的刘贺看着院中这些人,非常平静地说道:“午时已经到了,张安世和丙吉留下,其余诸位爱卿回到各自的衙署去署理该管之事吧。”
“诺!”
没有一个人敢违背天子的意思,他们匆匆收拾一番之后,就来到正堂向天子行礼告退,无人敢多问一句。
等无关人等渐次离开,张安世才恭恭敬敬地走进了正堂。
刚一行完礼,张安世就看到天子脸上似乎有疲惫之色,自然立刻就猜到刚才在这正堂里的交锋有多么紧张。
天子今日竟然把大将军的兵权暂时夺了——这让张安世大感意外,内心受到的冲击更是久久不能平静。
不管现在的立场是什么,张安世这些朝堂上的“老臣”对霍光都还有着一份难以改变的敬畏——当着霍光的面顶撞他,还是需要许多勇气。
天子登基刚刚半年的时间,竟然就能顶着霍光的威压与之硬碰硬,这份魄力又一次打破了张安世的想象,更让他在天子面前多了几份敬畏。
“丙卿,将今日这正堂里发生的事情,与张卿说一下,要巨细无遗。”
“诺!”
丙吉没有迟疑,连忙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张安世听得心惊肉跳,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恶劣的地步。范明友及麾下的几万大军,难道真的要犯上作乱了吗?
“陛下,范明友他们真的要反了吗?”
“范明友等人擅自提前南返归塞,还将此事瞒着仲父,又让仲父来替他们关说,这不是想谋反,还能是想什么,难道是为了给朕一个惊喜?”刘贺不屑地说道。
张安世与丙吉都没有再怀疑了,此事已经确凿无疑。
当然,也许范明友等人真的只是想掩盖自己不战而退的事情,但是天子仍然要以应对最危急的局面来应对此事。
“陛下,微臣斗胆一问,陛下到底是如何知道范明友等人十月二十九日之前就开始密谋南返归塞的?”丙吉问道。
这个问题霍光刚才问过,丙吉现在也很想知道答案,这关系到他要不要劝阻天子再小心谨慎一些。
刘贺犹豫迟疑了片刻,还是将韩增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听完之后,张安世和丙吉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天子的底气来自于哪里了。
有韩增这支人马,真是天佑大汉啊!
“张卿,你看人很准,这韩增果然是一个忠臣,没有韩增的话,几日之后,朕恐怕就要到长安城的城墙上亲负土石迎击反贼了。”
几人先是一阵唏嘘,紧接着就是后怕。
“两位爱卿,朕有一事不明,为何范明友等人不谎报军情呢,田广明所部上奏斩杀了十九个首级,这战报听起来未免也愚蠢了一些。”
“陛下有所不知,军中有监军之责的护君使者虽然是霍党,但是战功是大事,需要有物证和人证,而且层层上报都异常严格,一环出错就会泄露机密,所以出征大军宁可无功而返也不敢谎报军功。”
“那杀良冒功之事为何又屡禁不止,这不也是谎报军情吗?”刘贺问道。
“所以这杀良冒功的数量终究是有限度的,因为不需要全军出击,只需派数百私兵部曲即可,隐瞒起来更加容易……”
“况且,只要手中有人头,其余人就算有怀疑也不能多说什么。”
刘贺点了点头,他的最后一个疑问也就得到了答案。
“陛下,如若范明友等人真的放下了兵权,接下来又如何查明此次征北之事不战而退的真相呢?”
刘贺冷笑了一声。
“丙卿,你觉得这真相还重要吗?”
“朕料定他们一定会反的,所以根本不需要事后查明真相。”
“朕下那道诏令是想让沿途郡县做好守御的准备。”
“而让仲父写信是想让范明友等人多迟疑片刻,虽然也许用处不大,到朕还是要帮韩增再拖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