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心中的小算盘在这一刻几乎全被天子看穿了。
顿时,他就觉得自己那五脏六腑都被掏了出来,再摆到众人的面前供他们翻看。
他还想挣扎着出言抗辩,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发起,只能将脊背伏得更低了一些。
“如果仲父执意不肯回城去,那朕就要代天下人问上一问了,仲父是要和叛军里应外合吗?”
“陛下,范明友他们……老夫、老夫不敢有此意,只是……”霍光头断断续续地说着,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仲父如果没有此意,那就起来回长安城去吧,有何想说的,天亮之后在朝议上说。”刘贺再次说道。
霍光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他有些踉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怨毒地看了一眼天子,心中是翻江倒海的不满。
他没想到天子有这样的魄力,居然敢只身犯险,顷刻之间就将“大司马大将军的威压”给盖了过去。
这时,一里之外那五六百郎卫已经拍马赶到了,在外围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事已至此,霍光就算有再多的不满和愤懑,面对现在的局面,也是翻不过身来了。
他非常不甘心地行了一个礼,就翻身上了马,缓缓向南而去。
那些跟他一起来的私兵部曲,也没有多言,也都默默离开了。
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中垒校尉大营前的局势变化了好几轮。
让人目不暇接。
范缓和霍封刚刚还志得意满,如军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刘贺看着这两个人,没有一丝的同情和怜悯。
刚才,王吉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如果他们乖乖地回长安去,也许免不了一死,但至少还可以在诏狱里苟活几天。
在大局稳定下来之前,刘贺还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可是,他们错过这个机会了,他们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范缓、霍封。”刘贺平静地叫出了二人的名字。
“罪、罪臣在……”二人惊慌应答。
“你二人现在是否还怀疑王吉所传的是矫诏?”刘贺问道。
“是罪臣有眼无珠,犯下了欺君的大罪,还望陛下恕罪,罪臣来日一定将功补过!”
范缓痛哭流涕地哀嚎着,那霍封也连忙跟着剖白自己的内心,看起来是恨不得立刻率兵到北地平叛去。
刘贺觉得很可笑,也觉得很可悲。
“哦?既然两位爱卿有心将功补过,朕倒也愿意给你们这个机会。”
“陛下只管下诏,我等万死不辞!”范霍二人自以为看到一丝生机,连忙跪着往天子的马前挪了好几步。
“嗯,朕想借二位爱卿身上的一样东西来用一用。”刘贺笑着说道,那露出来的洁白的牙在夜色中很是耀眼。
范缓和霍封不明所以,他们的品秩很低微,可不像大将军一样有亿万家产,哪有什么东西可以借给天子呢?
但是为了活命,二人哪里敢有不从,连忙抢着说道:“陛下但取无妨!”
“好,既然两位爱卿应允了,那朕也就不客气了……朕要借二位爱卿项上人头一用!”刘贺的笑容猛地收了起来。
“啊?!”范缓和霍封嘴巴大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刘贺看着他们这副丑态,毫无情绪地往下说去。
“范缓、霍封,不遵天子诏令,不认调兵虎符,更于天子身前亮兵刃!”
“大逆不道、欺君罔上、狼子野心……”
“本应召至诏狱查问,然形势危急,为威慑宵小,安定军心,朕特此下诏……”
“范缓、霍封立刻枭首正法,亲眷按谋反罪论处!”
刘贺话音刚落,范缓和霍封两人就立刻瘫软在了地上,没有半分抗辩的力气了。
“獾从和熊众,此二人由你等行刑!”
“唯!”
两个什长应声站了起来,领着几个兵卒就将二人拎起来押在了地上。
没容后者喊出“冤枉”那二字,獾从和熊众就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将二人砍了下来。
接着就并排摆在了刘贺的马前。
范缓和霍封的脸仍然涕泗满面,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了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范缓和霍封本应该留下来慢慢查问的,但此刻的中垒校尉大营需要血祭,所以就该死了。
在这人心浮动的关头,当机立断地砍下他们的项上人头,更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王吉,起来回话!”刘贺说道。
“微臣在!”王吉站起来说道。
“从此刻起,中垒校尉由伱统带!”
“唯!”
刘贺看了看那些还跪着的君侯、屯长和兵卒,接着说道:“其余人也站起来回话。”
“诺——”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但是他们这些人的表情其实又各不相同。
欣喜、担忧、茫然……不能足一而论。
其中最为不安的,莫过于那些要跟着范缓和霍封一同抗诏令的君侯和屯长了。
此刻,这八九个人面无血色,两股战战。
他们不敢直视天子,只是定定地看着地上那两颗热乎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