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除戌时,未央宫的椒房殿里,所有的宫女和内官们,都早早地退下了。
惟有皇帝刘贺与皇后霍成君两人对案而坐。
和热闹非凡的张宅和孟宅比起来,此间非常地冷清和孤寂。
纵使四周的炭火烧得很旺,但是缺乏人气的大殿之内仍然寒意逼人。
唯有刘贺和霍成君的坐榻周围,有一些暖意在环绕。
帝后二人那简单的晚膳已经用过了,收拾干净的案上只是摆着一壶清茶和一个用来热水的小炉。
坐在炉子上的铫子里烧着水,发出了微弱的“咕嘟咕嘟”的声音,反而让这前殿显得更加安静。
他们身后的榻上都没有坐人,但榻前的案上却全都摆着吃食和碗筷,但却没有人动过哪怕半分。
当然,也有可能已经被鬼魂享用过了,只是从表面看不出来而已。
这些吃食,是霍成君给霍光和霍禹那些已经死去的霍氏族人们备下的。
霍成君已经知道霍光和霍禹身死长安城外了,但是她并不知道其中的秘辛,只以为他们真的是死在了山贼强人之手的。
这样的结局,并不出乎霍成君的意料,否则这几日恐怕更加难捱。
在现今的风口浪尖下,霍成君不能给霍光和霍显带孝,但是她这几日都除掉了所有的首饰,穿着很朴素,用这种形式寄托自己的哀思。
前几日最后一次大朝议结束之后,刘贺就再也没有要处理的重要政事了,那之后的时间里,他一直与霍成君呆在一起。
两人往往就如同今夜这般,隔着一张漆案,煮一壶的热茶,恳谈至深夜。
刘贺将霍光、霍禹、范明友及霍显等人所做之事巨细无遗地摆了出来,一件一件地告诉了霍成君,几乎没有任何隐瞒。
而霍成君也并没有回避,就这样静静地听着,面色暗沉,不知是恐惧还是愧疚,又或者是难过。
到了大除的这一刻,刘贺才终于将所有霍成君应该知道的事都说完了。
刘贺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顿时感到如释重负。
“如此说来,父兄他们是自己让自己走上了这条绝路的?”霍成君红着眼圈说道。
“倒不如说是对权势的贪婪让他们走上了绝路。”刘贺冷静地问答道。
“陛下,你什么时候废后?”霍成君突然问道。
刘贺一惊,他没想到霍成君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夫君不用太惊讶,这朝堂之事,我也懂得一些,昔日巫蛊之乱,戾太子起兵谋反,兵败之后,卫子夫就在这椒房殿里……自尽了。”
“戾太子可是孝武皇帝的亲身骨肉,霍氏不过一权臣,父兄谋逆叛汉,母上弑君,都是族灭都不为过的罪过,陛下废后是应有之义。”
“若是不废后,恐怕跟随陛下一起倒霍的朝臣会不安的。”
霍成君异常冷静地缓缓道来,这个问题,她已经想过很久了,如今才能如此流利地说出来。
在霍家的日子没有给霍成君留下太多的温情,反而尽是压抑,与天子相处的几个月很惬意轻松,是霍成君从没有体会过的。
霍氏覆灭,霍成君难免悲伤,但是这份悲伤是有限的:自幼就被当成工具,霍成君又怎可能对他们有太多的情分呢?
何况,霍氏所做之事本就不可饶恕。
站在未央宫椒房殿这样的高处,又与天子相处了许久,霍成君的眼光看得更远,她不会哭哭啼啼地寻死觅活的。
今日提出这个问题,不是赌气,仅仅只是冷静的讨论和商议。
霍氏一族尽数被诛,再在未央宫椒房殿里留一个霍姓的皇后,未免太扎眼了一些。
天子不担心霍氏皇后及霍氏皇后的子嗣,但跟着天子一起倒霍的张安世他们担心。
“所以陛下什么时候废后?”霍成君又问了一次。
刘贺沉默地看着霍成君,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那成君为何不学卫皇后自缢?”
这次是霍成君被问住了。
若不是天子神色无异地倒了一杯茶,这几日又一直在椒房殿里陪着自己,那么她肯定以为天子是在逼杀她。
安静片刻之后,霍成君才轻轻地说道:“我不忍心扔下夫君一人在这世间。”
刘贺听到这句话,心中自然是一震,突然为自己隐瞒下来的事情感到愧疚。
那一日,刘贺向霍光暗示下一任天子有可能出自霍成君时,他就将霍成君当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只要是棋子,都有可能会被舍弃。
“那轮到夫君回答了,你打算何时废后?”霍成君异常勇敢地看着刘贺问道。
废后何止是废后,那就等同于逼霍成君自缢。只要刘贺开口,霍成君今夜就可以在这椒房殿里自挂横梁。
“我不会废后的。”刘贺更加异常坚定地说道。
“夫君这又是为何?”霍成君不解地问道。
“与成君刚才说的理由一样,我也不想独活在这世间。”
这一刻,二人相顾无言,任凭愁绪和情思随白色的水汽逐渐升腾环绕。
是啊,如今在这广袤的大汉境内,这皇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