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愿意站出来与之“比功”:就算赢下来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们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更加直接的轻视。
“既然无人主动请缨,那么朕来挑吧……”
刘贺再次看向道貌岸然的群臣,目光最后停在了刘德的身上。
敬伱三分,叫你一声叔公;若不敬你,只是待宰的鱼肉罢了。
“刘阁老,可愿意代表天下世家大族,与这张老妪比功?”
“微臣……”刘德桀骜地想表达不愿意。
“刘阁老是不敢吗?”刘贺不屑地笑道。
“有何不敢!”激将法对刘德这样耿直的人是最管用的。
“好!朕给刘公击节!”刘贺说罢慢悠悠地拍了几下手,不似赞颂,更像嘲讽。
“刘公乃是朝堂巨擘,先任宗正,后任内阁大学士,所立功劳朝堂百官人尽皆知,就不必朕来赘述了。”
“就请诸公与朕先来听一听张老妪的家世,看看他们为大汉立下了什么功劳。”
“诺——”
刘贺不等这“诺”声结束,就转向了张老妪,和声问了起来。
“张老妪,你是何处人氏?”
“庶民世代昌邑巨野人氏。”
“那夫家为何姓氏?”
“夫家乃昌邑巨野刘氏,庶民十六岁即嫁入刘氏,而今已经四十多年了。”
百官公卿有一些微微发愣,他们没想到这张老妪的夫家竟然也姓刘。
山野匹夫竟然也配姓刘?简直癫悖!
“好啊,刘阁老姓刘,朕也姓刘,张老妪夫家也姓刘,五百年前,我等都是一家!”
天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这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刘氏,抬到了与沛县刘氏平齐的地位。
这孟浪的言语又引来一阵低声的议论,但无人敢出来进谏。
“你的夫君如今年龄几何,如今又在何处?”刘贺接着问道。
“庶民的夫君刘不耕三十年前应征到五原郡戍边,巡视天田的时候,被狼群围攻,不见尸首……”
张老妪说到这伤心之处,浑浊的双眼就红了起来,不停地用袖口揩眼泪。
那些在心中轻看过张老妪的百官公卿顿时就所收敛,微微感到一阵脸红。
“好,樊克记下来,昌邑巨野刘氏为大汉牺牲壮年一人!”刘贺洒脱地指向樊克道。
“诺!”后者连忙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写记了下来。
“张老妪养育几子?”
“共有三子,长子衷,次子黑夫,小子惊眉。”
“可曾应征从军?”
“衷服役两年,一年在昌邑任材官,一年在酒泉戍边……”张老妪声音有些颤抖,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淌。
“如今居何职?”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在酒泉郡戍边的时候,从烽燧摔了下去,亦已身死。”张老妪已经泣不成声。
“樊克!再记下来!昌邑国巨野刘氏为大汉牺牲壮年两人!”
“唯!”樊克不敢停笔。
这一次,连那微弱的议论声都消失了,百官公卿看向张老妪的眼神多了敬佩和羞愧。
“黑夫和惊眉可曾经在汉军中服役?”
“黑夫一年在昌邑任楼船士,一年在长安城任巡城亭卒,如今在长安城开了一家烤鸭店,是陛下给的本钱。”
“惊眉一年在昌邑任射声士,一年在渔阳戍边,如今在昌邑郎任……任队率。”
“有赖陛下庇护,有赖泰一神庇护,黑夫和惊眉无病无灾,四肢健全……”
张老妪说到了这两个还活着的儿子,总算抹干了眼泪,苦涩中有了一些笑容。
这就是他最朴素的愿望,而她之所以能得到这些慰藉,还是因为刘贺的原因。
大汉不知道有多少像张老妪这样的人,他们没有攀上天子的奇遇,改变命运的难度更大。
刘贺既要救眼下的人,也要救天下的人。
“老妪膝下可有孙儿?”
“有有有,长子衷有一子,如今二十二岁,正在昌邑国中任骑士。”
“黑夫有两子一女,长子十六,也在昌邑国中任骑士,小子七岁,已经送到私塾读经去了,这竖子说要考科举哩。”
“惊眉尚未婚配,他常常说要学那骠骑将军,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张老妪絮絮叨叨地往下“数落”着,整个人渐渐松懈了下来,这前殿如同故乡闾巷口的柳树蔸,是攀谈家长里短的好地方。
“樊克,再记昌邑巨野刘氏,另有四人为大汉戍边服役!”
“唯!”樊克果断答道,笔下再次传来“刷刷刷”的声音。
除了这个活泼的声音之外,殿中和殿外安静无比,没有任何人再敢轻视昌邑刘氏。
刘贺没有再问话,他从上首位上走了下来,站到张老妪面前,执晚辈之礼向其行礼。
“陛、陛下不可,折煞……”张老妪起身就要躲开。
“老妪安受此礼,此礼不只是向老妪行的,更是向死去的刘不耕和刘衷行的,也是向天下庶民行的。”
张老妪的眼圈又红了,终于没有推辞,接受了天子的晚辈之礼。
行礼完毕,刘贺面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