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官里一共有多少奴婢?” “现在工官里加起来统共有四百五十口,大奴一百零七口,大婢一百零五口,小奴小婢三十八口。” 马延寿这个工官还是很称职的,对工官里的“家底”如数家珍。 此时,大汉的官吏已经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儒生了,但是仍然有不少官吏属于精通一门技巧的技术官员,这马延寿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奴婢可以售卖吗?” “当然,奴婢不管男女,无论年龄,其实与牛马没有什么区别,既然牛马可以售卖,这些奴婢当然也可以售卖。” 马延寿说得非常坦然,仿佛真的把那活生生的人当成了牛马。 刘贺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这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事情。 “那我可否向工官买几个奴仆?” 参观工坊是假,这才是刘贺真正的目的。 昌邑宫的工坊要尽快开起来,自然就少不了工匠,虽然已经派李安定去招募了,但是最快的方法还是从工官里直接购买。 “这……” 马延寿没有想过刘贺会问这个问题,所以有一些意外。 “工官的奴仆可比市面上的要贵一些,门下直接买的话恐怕不划算。” “我要在宫里设置一个工坊,最缺的就是有经验的工匠,所以想让马使君行个方便。价钱的话好说。” 刘贺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马延寿自然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几分犹豫之后,马延寿问道:“不知门下想买多少?” “多多益善,马使君算一算,看看能卖给我们多少人,不管年龄和男女,我们全都要了。” 为了不让马延寿反悔,刘贺转身又对身边的戴宗说道:“马使君已经同意了,我相信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我们给的价钱也要公道,明天就来把人带走。” 接着,刘贺又对马延寿说道:“马使君,千万莫要把这件事忘了,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匀出五十个人来。” 刘贺说完,也不管马延寿答不答应,就大步朝着工官内部走去,只留下对方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是赚了还是赔了。 正事谈完了,剩下的参观就成了最后的环节。 不管是到了哪个坊,刘贺都会停下来仔细地看一看。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整个工官与其说是一个大型的综合手工作坊,倒不如说是一个劳动改造工坊。 那些奴婢做着最繁重而艰苦的工作,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尊严。 稍有迟疑和差错,监工的啬夫和巡视的兵卒就会对他们大打出手,手里的皮鞭和木棍会毫无忌惮地招呼上去。 那些有手艺又上了年纪的老匠人还能得到一些善待,而没有手艺又年轻的奴仆连牲畜都不如。 这些奴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只能披星戴月,毫无终点的劳作。 当刘贺一行人来到制陶坊的时候,就亲眼看到一个啬夫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摁在布满了碎陶片的地上,用一根拇指粗的竹棍不停地招呼在他的身上。 那少年疼得四处翻滚,发出野兽一样可怕的哀嚎,那裸露在破麻布衣外的皮肤更是被锐利的粗陶碎片划出了一道道血印,触目惊心。 但是人高马大的啬夫却丝毫都不为所动,手里的竹棍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那少年在搬运一只烧废的陶釜时,把那只陶釜摔在了地上。 在这里,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恐怕都还没有一只陶釜宝贵。 至于周围其他那些做工的奴婢,对这一幕更是熟视无睹,一个个麻木不仁地做着手里的活计:他们只要有丝毫迟疑或者显露出任何反抗的意图,那么他们就会成为下一个受刑者。 戴宗看不下去,想要去阻止,但是却被刘贺用眼神给阻止住了。 除了高压残酷的管理方式之外,工官的工作环境也非常恶劣,制弓坊和木器坊这些工坊还好说,除了双手容易被划破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煎熬。 而最难挨的莫过于制陶坊和制漆坊了。 制陶的第一个步骤就是碎土,然后再把土里的石子用簸箕筛出来,十几个奴仆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在满是粉尘坊中劳作,身上和头上沾满了灰尘,一个个犹如土人一般。 再加上那些陶窑时时刻刻地在烧着,温度非常高。 在高温和粉尘的双重作用之下,整个制陶坊就像一个巨大的烤炉,让人望而却步。 制漆坊看起来要比制陶坊“体面”不少,做的活计看着只是涂涂抹抹,费不了多少力气。 但是刘贺和戴宗刚刚走进去,就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得差点背过气去——这是漆的味道。 更为可怕的是,刚刚熬制出来的漆有极强的腐蚀性,沾在皮肤上不尽快擦洗干净,皮肤上很容易溃烂,进而留下难看的伤疤。 所以制漆坊的那些奴婢的脸上和手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疤。 在昌邑宫学里负责物化之学的华承身上的疮疤都会让行人侧目了,而这些奴婢身上烂疮还要骇人一百倍都不止。 从木器坊到制漆坊,刘贺和戴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是马延寿在讲解每一个坊如何运作的时候却眉飞色舞,仿佛这一切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久居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这也怪不到马延寿的身上。 当刘贺从最后的那个制漆坊走出来的时候,他站在坊外回头看向那烟雾缭绕的来处,一言不发。 讲解了半天的马延寿本以为会得到刘贺的赞赏,但是此刻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暗暗猜测自己是不是哪里讲解得不够清楚,才引来了殿下的不满。 马延寿凑到了刘贺身边,有些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