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和田不吝带回来的那堆账目奋战了三天两夜的禹无忧。 这禹无忧眼里全是血丝,头发也有些凌乱,平时一尘不染的袍服上沾满了大大小小的墨迹和从木牍刨下来的木屑。 禹无忧冲进大殿之后,对着刘贺就行了一个礼,然后就焦急地说道:“殿下,下吏已经把那些账目理清楚了!” 禹无忧的话一出口,就发现这偏殿中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刘贺抬着手似乎想要阻止他,而旁边那个不认识的百姓半张着嘴,脸上的表情则向石像一样凝固住了。 这偏殿里为何会有百姓,为何还会和殿下齐刷刷地跪在这里? 禹无忧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在某些时候少了一些眼力劲儿,比如说现在这个时候。 “殿下,下吏已经找到了田不吝那些账本中的破绽了!” 禹无忧又说了一遍,语气中尽是得意和炫耀,对于沉稳内敛的禹无忧来说,能有这样的情绪真的非常少见。 “殿……殿下,什么殿下?”满脸惊愕的孟班这一刻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那只拍过刘贺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接着颤抖着指向了刘贺。 禹无忧皱了皱眉,对孟班这放肆的动作非常不满意。 “自然是昌邑王殿下了。” 大殿的空气随着这一句话凝固了。 紧接着,孟班猛然收回了自己那只“大逆不道”的手,慌张地对着刘贺磕起了头。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孟班就像被夺了魂魄一样,只会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禹无忧却看不清楚此时的情况,他有些木然地看了看刘贺,又看了看还在地上顿首的孟班。 刘贺则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禹无忧也太会挑选时机了,他正准备进入谈话的正题呢,竟然就这么被打断了。 “禹郎中,你先到昌邑殿等一下寡人,寡人和这位孟东主谈完了事情,再去找你,你看如何?” “诺。”禹无忧答应了下来,带着一脸的疑惑退出了偏殿,朝着昌邑殿的方向走去。 刘贺站了起来,走到偏殿里下那张专属于自己的榻上坐了下来。 “孟东主,不知者不罪,刚才在这偏殿之中和你谈话的是相府的门下议曹,你自然不算有罪。” 刘贺说着,也不知道还在不停顿首的孟班有没有听清,但是至少好像顿首的力度是轻了一些。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你若是继续不接寡人的话,那就真的该死了。” 刘贺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冰冷一些,那孟班果然就停了下来,双手撑地低低地伏在地上。 “寡人说了,恕你无罪,抬起头来说话。” “诺。” 孟班额头上一片通红,看来刚才那几十个头磕得还真是实在。 “寡人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想听听你心里的真话,没想到却被那禹无忧给打乱了。” “不过,寡人接下来还是想听你说真话,你可愿意与寡人坦诚相待?” 孟班看着刘贺那张熟悉的脸,昨天和今天的一幕幕都在眼前闪过,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昨天自己不仅差点把殿下从坊里直接赶出去,而且还拿殿下和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作比较。 而刚刚自己更是拉了殿下的衣袖拍了殿下的肩膀,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要给殿下说好话。 这些事情都让孟班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下来,把嘴巴给缝起来。 如今刘贺开口让孟班说实话,他哪里有不大答应的选择,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去找你的是寡身边的谒者戴宗,他对的说的话都是真的,寡人昨日去你的铺子里就看出了你的手艺很好。” “因为当时寡人还有要事去办,没来得及深聊,所以今天才特意让戴宗去把你请来的。” 刘贺说的那个“请”字又让惊魂未定的孟班一阵惶恐。 “殿下谬赞了,小人就是这昌邑城里区区的一个木匠,担不起殿下如此礼遇。” 孟班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哦,那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等礼遇呢,寡人倒想听一听孟东主的说法。” “这、这自然是有大本领的人。” “那孟东主那造木器的手艺,算不算是本领呢?” 孟班哪里敢接这个话,只能继续说道:“都是区区雕虫小技罢了,雕虫小技罢了。” “如此说来,那些翻车和耧车的图样也是雕虫小技吗?” 孟班被问住了,这图样都是工官贺使君给的,据说还是相府里的某位聪明的门下画的。 要是说着图样也是雕虫小技,传出去恐怕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是又转念一想,这贺使君、马使君连同那不知名的门下吏全都加在一起,摆在殿下的面前,也确实是微不足道。 要找麻烦,就找殿下的麻烦吧。 想到这里,孟班是一不做二不休,闭着眼睛扯着嗓子说道:“那图样虽然精巧,可也是雕虫小技。” “那寡人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图样也是寡人一笔一划画出来的,你说这图样是雕虫小技,那是不是在说寡人也是没有本领的人呢?” 刘贺的这几句话有些强词夺理,但是乍一听没有却也没有什么毛病。 这一字一句组成了一道列缺,劈在了孟班的身上。 那孟班的脸一下子青一下子红,一下子白一下子黑,仿佛开了染房一般,煞是精彩。 “这……那……”孟班急得满头是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也看到了,刚才那郎中还等着寡人呢,你就不要用这些虚礼来耽误寡人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