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昌邑王宫一处僻静的偏院内,热闹非凡,三五成群地站着上百个人。 这些人大部分是宫里的雇工,小部分是和宫里有生意往来的小商贩。 他们都是这几天接到了禹无忧的命令,今天一大早赶来的。 大伙都不知道要来宫里做什么,但是都还是不约而同地来了。 原因无他,虽然外面的人都传昌邑王是一个有些癫悖之人,但是对他们这些下人都很和善。 所以哪怕昌邑王不是昌邑王,只是一个普通的乡梓,但是为了这份和善,他们也愿意放下手里的活计,来给他帮衬帮衬。 大家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毫不拘束地在庭院里拉着家常。 两个四十出头,又还不到五十的漆工在人群中相遇,互相行礼之后,就蹲在一处角落聊了起来。 “关二哥,没想到你今日也来了,我们有可有一些时日没有见面了。” “张三弟,谁说得不是呢,上次见面也有两个月前了,就是那次来这宫里做了五天的活计,给那掉漆的横梁上漆。” “诶呀,二哥好记性,那几天过得可滋润了,每天干完了活计还能喝上一壶酒。” “是啊。” 两个半老头说到这里不由地都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那几天的酒味。 那当然值得回味,因为可不是一般的酒,而是殿下亲自给他们端来的酒。 那天薄暮时分,关二和张三两人刚刚下工,坐在新漆的偏殿的柱子旁,用一盘切好的卤的猪肝子配着自家酿的淡酒自得其乐。 没想到一个穿着袍服的年轻人就走了进来,给他们送来了一壶上等的花椒酒,还和他们一起饮了三大杯,吃了几口肉。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少年就是昌邑王殿下。 虽然从那之后,二人再也没有和殿下打过照面,但是一连几天,每天到了薄暮,总有人会按时给他们送来一壶花椒酒。 “干活累了,就应该喝两口酒解解乏。” 这是刘贺派人给老哥俩递的话。 从这之后,“干活累了,就应该喝两口酒解解乏”,就成了他们老哥俩的口头禅。 只不过这段故事过于离奇,以至于旁人都不肯相信半分,还常常笑他们只是去了一趟昌邑王宫,就被那癫悖的昌邑王染上了癫悖的毛病。 这让他们的心头犹如被蚊子叮了一样,又痒又痛。 今日,两个当事人重新在昌邑王宫相见,自然得聊一聊那一日的情形,以解心头之痒。 关二和张三抬头望着天,咂摸了好一会儿,整个人仿佛又喝了半斤花椒酒,魂魄似乎都舒坦得飞出了九霄云外。 当他们的魂魄再一次落地的时候,才把话头转到了今日的事情上。 “关二哥,你说今日殿下找我们来是为了何事?” “说不定是又有什么活计要我们做吧?” “可今日这来的人也太多了吧,如此多的人,恐怕重修宫殿都够了,再说了,这来的人杂得很,不全是做工的人。” 关二四处看了看,这偏院里已经聚集起了近百人,而且还时不时有人走进来。 从穿着打扮上来看,这些人的身份似乎很杂,有和自己一样的工匠,也有集市上售鸡卖鱼的小商人,甚至还有送水掏粪的杂役…… 五花八门,三教九流。 关二摇了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家住在城北二十里的一个村子里,平时只在周边的村集做活计,只有农闲时才来昌邑城找活,所以见识并不广。 张三可就不一样,他就住在城北的上柳闾,平时做活计的雇主不是城里的衙署,就是地主富户,因此见识要广得多。 他之所以要问关二这个问题,不是真的想问,其实只是想要卖弄一番罢了。 张三做了一个“附耳过来”的手势,等关二凑近了一些,他才说道:“前日王宫里的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多嘴问了几句,打听到了一些风声。” 关二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闪了一下,匆忙问道:“什么风声?” “我与你说了,你可莫要往外说。” “我晓得的,晓得的。” 张三四处张望了一番,看到其他人也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颇为得意地说道:“有人讹了殿下的钱。” “什么?!” 关二顿时就像被猎户用箭扎了屁股的兔子,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张三连忙低着头拽着关二的衣袖,有些紧张地说道:“关二哥,小声些,小声些!” 连拉带劝好不容易才重新让关二又蹲了下来。 “张三弟,你莫不是在诓你老哥吧,这殿下是什么人,可是我们昌邑国头上的一片天,哪个吃了虎胆的家伙,竟然敢讹他的钱,是嫌这粟不好吃,还是嫌这麻不好穿了?” “诶哟,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不是,这殿下是昌邑国的天不假,但是这天也只是下不起雨的天,你看殿下一年能在国中露几次面,他和那庙里的神像也差不了太多,只不过是摆设罢了。” 张三看关二听进去了,才接着说道:“我听说是那相府里管钱的啬夫,在给我们发钱的时候,多报少发,从中吃了这差价。” “这还了得?!这可不就是偷吗?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关二说完之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这……这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不会,殿下八成是只想要我们去做个见证。” “那、那是要去相府吗?”关二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脸上有一丝惧意,毕竟百姓对官府都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关二哥莫怕,这殿下虽然无甚实权,但那些当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