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党存在,但是也不存在。 说它存在,是因为朝堂上确实有很多官员是被大将军拔擢上来的,他们长年累月在霍光的注视之下参与朝堂政事,自然会对大将军发布的政令不折不扣地支持。 久而久之,一个以大将军为核心的利益集团就形成了。 这些官员与大将军绑在了一起。 大将军荣,他们就荣;大将军死,他们就死。 从这个角度来说,霍光党绝对是存在的。 说不存在,是因为大将军本人从来就没有说过什么霍光党。 任人唯亲和举贤不避亲的界限终究是模糊的,那些被大将军拔擢起来的官员说到底仍然是大汉的官员。 到底有多少“只终于大将军,而不忠于大汉”的官员,没有到“为刘氏者左袒”那种烈火烹油的时刻,谁也不可能知道具体数量。 也许有成百上千个个,也许一个都没有。 就拿迎驾这件事情来说,大将军只是让乐成小心刘德从中作梗,阻碍迎昌邑王贺进长安。 可从没有说过“此事关乎我霍党的生死存亡,不可不谨慎”之类的话。 所以,当乐成没有拿到十足的证据时,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完全不能确定刘德此时站出来阻止迎驾团进城,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 而当同为“霍党”的丙吉和利汉也提出应该暂缓入城的时候,乐成自然也就变得更犹豫起来了。 如此看来,刘德的话似乎也有一些道理。 乐成骑在马上,看了看前方漆黑一片的旷野,也有一些犹豫。 “史公,长安有大将军坐阵,迟这一日也不会有何问题的,反倒是这迎驾之事,关乎宗室与朝廷的尊严和脸面,可不能有任何的纰漏。” 刘德看穿了乐成的犹豫,似乎是为了说服他,又似乎是表明自己一心为公,竟然直接了当地指出了乐成担心的事情。 “诸位莫忘了,我等要迎的不是别人,而是昌邑王贺,他是什么性子,诸位恐怕都有所耳闻吧。” 刘德的话点醒了大家,昌邑王癫悖无状,做的荒唐事可不少。 记得四五年前,昌邑王去长安进献酎金,仅仅是因为昌邑邸的属吏在城门迎接他的时候,车仗略显破旧,他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披头跣足,破口大骂,殴打属官。 直到惊动了金吾卫,他才作罢。 那时的昌邑王还算是个少年,为了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就如此癫悖无状。 如今的昌邑王又长了几岁,虽然这几年消停了不少,也没有再去过长安,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得意忘形,而借这个由头做出什么更过激的事情来呢? 如果昌邑王真的因为迎驾团车仗不整,而拒绝接受召书,那么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思前想后之后,乐成终于妥协了。 “看来诸公比我思虑得更周全一些,那今晚迎驾团就地宿营,明日一早,收拾整齐车仗之后,再入城传诏,如此一来,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利将军,还得劳烦你派出一队骑兵,星夜赶往昌邑城,给昌邑相安乐传送迎驾团明日达到的消息,让他提前做一些筹备。” “唯!”利汉朗声领命。 刘德和丙吉听到乐成改变了立场,不知为何,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半刻钟之后,一队手持火炬的骑兵从队伍当中脱颖而出,拍马向昌邑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昌邑王宫扶摇殿外,安静寂寥。 刘贺正站在院子中间,抬头看着天穹正中间的那轮明月。 从《诗经·齐风·鸡鸣》开始,月亮就在中国代表思念。 关于月亮,出现过无数为世人传颂的名句。 其中,最经典的,莫过于千年之后,大苏的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你我同看一轮明月,自然如同在彼此的身边。 然而,刘贺在这个世界上是完全孤立的人,所以思念的情绪已经变得很弱很薄了。 也许去了长安,可能会思念昌邑国了吧。 刘贺就这么一直抬头看着月亮,当宫内报时的钟敲了两声之后,刘贺才意识到子时居然又过了。 他不免有些皱眉,脑海中生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两年半来,刘贺的作息都非常规律,总是在亥时之前就就寝。 但是这两日,刘贺都要等到子时过后才会就寝。 不是因为他过于激动而睡不着,而是因为,根据史书记载,给自己的诏书应该是子时左右送到的,刘贺不想让自己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接诏。 所以倒不如醒着等。 虽然没有具体的日期不确定,但是根据迎驾团三天前就进入了昌邑国这个消息推断,诏书今夜如论如何都应该送到了。 难道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吗? 明日要不要派阮扬去西门看一看。 想到这里,刘贺打了一个哈切,就转身向身后的扶摇殿走去。 在刘贺来到殿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头顶的宫殿屋顶上,传来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紧接着,大块的瓦片就从屋檐上落了下来,碎了一地。 讨厌的老鼠! 等等,如果是老鼠,要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得有多大? 刘贺还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十几根麻绳就从屋顶上扔了下来。 没等刘贺反应过来,十几个蒙着脸的黑衣人顺着绳子落在了院子里。 几息之间,寒光乍现。 竟然是刺客!? 《汉书》上了可从来没有记载过这件事情! 刺客们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扶摇殿门口刘贺,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举着刀剑就冲了过来。 在廊下站岗的亭卒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