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贺与众心腹在日知殿中推算何人是刺客的幕后主使时,迎驾团也在驿站中歇息了下来。 当然,有资格在驿站歇息的,都是有品秩的官吏,像那些车夫马骈,则分散住进了昌邑国各官署空出来的房屋里。 至于那三百羽林郎,当然也是不能留在城中的,全部都驻扎到了昌邑国城外的兵营里。 安排好迎驾团的住宿之后,安乐没有离开,而是翻身回来,匆匆忙忙地就来拜访乐成了。 “乐公,我昌邑国穷乡僻壤,这驿站也实在简陋,乐公不要见笑,有何需求,尽管与那驿丞提。” “安公这是哪里的话,如今正值国丧,一切吃穿用度本就都应该从简,安排得过于奢华舒适,安公是想陷我于不义吗?”乐成佯装生气地说道。 “全赖乐公提醒得及时,否则鄙人就犯了大忌讳了,以后到了长安,还得请史公多多提携才是。”安乐讨好的神色比刚才更甚一分了。 “诶,安公这是哪里的话,你贵为天子潜邸的百官之首,等天子到了长安,安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时候鄙人这少府之职,安公都恐怕看不上了吧。” “乐公言重了,乐公言重了,乐公深得大将军的信任,这可是比皇恩还要重上万倍的恩情啊。” 一时间,两人的脸上写满了官场老手的那种人情世故。 他们的一字一句看起来都像是在自谦,其实却是在相互试探和迎合。 大将军和天子的事是大事,但是乐成和安乐这些官员也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们脸上写满了狡猾、奸诈、讨好、谄媚……唯独看不到国丧期间的悲痛,如果大行的天子有灵,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下令让他们去陵寝继续给自己尽忠的。 一番寒暄之后,安乐面色一改,将作业昌邑王遇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刚刚只说到一半,乐成的脸一下就白了。 等安乐说完之后,乐成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不停地抬手擦汗,和刚才那副镇定的模样截然不同。 刺杀即将入嗣的诸侯王。 这不仅是枭首的罪过,恐怕族灭都不为过。 联想起昨晚,那三个迎驾副使要求自己暂缓入城,乐成更是觉得背后发凉。 当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是巧合了。 那些刺客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迎驾团之前到,必然和迎驾团有关系。 如果昨晚殿下真的不幸了,那自己乐氏全族恐怕都要被拉去陪葬了。 这种事情,大将军一定做得出来。 “殿、殿下没有受伤吧?”乐成回忆了一番,今日似乎没有看到殿下有何异常。 “全赖高祖庇护,那些刺客被亭卒击退了,殿下安然无恙。”刘贺交代过安乐,不准向外人泄露郭开的存在,所以在此事上只好模糊了过去。 乐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终于消下去了一些。 “安公,对于此事,殿下可有话要对下官说?”这次是乐成的脸上换上了一些谄媚。 “殿下说了,国丧期间,不宜节外生枝,稍后我会派人将案件的卷宗带来,有劳史公向大将军禀告,殿下说了,大将军算无遗策,定能查明此事的。” 大将军确实算无遗策,但万一这是大将军的安排呢? 乐成对自己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感到心惊肉跳,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岂不是差点就成了替死鬼? 他拼命地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了出去,这不是他能随意乱想的。 这个年头光是在脑子里生出来,也是该死的罪过。 大将军一定是大汉第一忠君之人,是绝对不可能加害昌邑王的,这昌邑王可是大将军亲自选出来的人啊。 乐成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殿下明察秋毫、以宗庙社稷为重,难能可贵啊。” 乐成从长安出发之时,有很多同僚跟他提起过,说这昌邑王是癫悖无状之人,但是从接诏和处理遇刺这两件事情看来,昌邑王不一定有太多的城府,但也算是有人君风范。 “殿下虽然尚未加冠,但是为人稳重,实在是不可多得啊。”安乐也由衷地夸赞道。 乐成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体往前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安公,你是殿下身边的近臣,定是日日都能见到殿下的,如果有机会,还望替我辩驳几句,我对大汉忠心耿耿,天地可鉴,那刺客之事与我毫无关联。”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乐成又朝门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经过的时候,才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我在长安霸陵有一处两进两出的宅院,一直空置,虽然不甚豪华,但却胜在干净清净。安公到了长安,自然也要将家眷接去,那处宅院,就当我赠给安公的礼物,如何?” 霸陵的宅院,那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安乐正为日后如何安排家眷而头痛,乐成这倒是成人之美,解决了自己的难题。 “这恐怕不好吧,这让大将军或者殿下知道了,恐怕会不悦。” “安公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道了,你且安稳住着就是了。” “好好好,史公如此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安乐似乎下了一个决心才又说道,“从今往后,史公就是我的兄长,兄长有事,只管开口。” 乐成与安乐简直是相见恨晚,连忙说道:“贤弟放心,等到了长安,愚兄将你引荐给大将军,不管天子待你如何,定能让你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安乐大喜过望,连忙直呼“多谢兄长”。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得了一处宅院的安乐喜滋滋地从驿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