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昌邑属官走进未央宫的高墙之后时,在那尚未褪尽的夜幕的掩护下,丞相杨敞也坐着马车向大将军府驶去。
车中的杨敞一夜未睡,精神有些委顿。
虽然出发前就喝过了汤剂,但是他的脸上仍然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光。
安车的轮子在不平的巷道上碾过,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噪音,并不悦耳。
再加上车中这个老人“铛铛铛”的咳嗽声,让一切都显得嘈杂而又暮气沉沉。
丞相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出行自然应该有丞相的车驾,定是非常隆重。
但是今日,杨敞却轻车简从,很有一些有避人耳目的用意。
既然是要避人耳目,那要谈的事情就一定有些上不了台面。
好不容易又压下去一阵剧烈的咳嗽,气喘不匀的杨敞缓缓闭上了眼睛,尽量让自己平息下来。
杨氏一门的发迹来得不容易,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杨氏之祖杨喜乃是汉初猛将,曾在高皇帝麾下担任郎中骑都尉,楚汉争霸末年,与王翳、吕马童、吕胜、杨武等人共同斩杀霸王项羽,因此被封为了赤泉侯……
杨敞明白,自己已经老了,残念余力恐怕不多了,那就要为杨氏一门多拿一些筹码。
而今日,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
没过多久,这辆不起眼的安车就停入了大将军府后衙的后院中。
车子刚一挺稳,杨敞就被仆人扶下了车。
他抬头看去,天上的弦月已经挂到了屋檐上,似乎是被檐脚拉了下来。
此时的大将军府已经有属吏和杂役在走动了,估计很快就会忙碌起来。
看着这一幕,杨敞不免有些嫉妒,丞相府的规模和大将军府的规模不相上下,但是可要冷清许多。
孝文皇帝和孝景皇帝之后,丞相府在长安城是越来越不重要了。
“杨公来得早啊?”当杨敞愣神的时候,霍光走进了院中,远远地说道。
“诶呀,劳烦大将军远迎了。”杨敞甩开了扶着自己的仆人,快步走了过去,脸上尽是讨好之意。
“杨公能亲举玉趾,寒舍已经是蓬荜生辉了。”霍光话说得漂亮,但是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自己的美髯,尽显从容,“本官已经在花厅备下了茶,请杨公移步。”
“那老夫就叨扰了。”杨敞这几步走得疾,差一点又咳了起来,但是却拼命地压了下去。
……
花厅之中,霍光和杨敞隔案而坐,一壶清茶已经泡好。
霍光给杨敞倒了茶,杨敞受宠若惊,连忙就拿起来品鉴,不忘奉承一番。
前者坐得直,后者往前趋。
地位一目了然。
只是,霍光今年五十四岁,杨敞六十岁;霍光是大司马,杨敞是丞相。
不管从年龄还是官位来看,杨敞都应该获得更多的尊重。
但是,人的地位不是由这些虚名来决定的,而是由手中的权力来决定的。
霍光有权,丞相无权。
就有了现在的差距。
更何况,杨敞曾经是霍光府中的军司马,因为比霍光还要谨慎,所以才一步一步地升到了丞相。
一路拔擢,都离不开霍光的“提携”。
这样一来,杨敞的迎奉和讨好,就也不显得突兀了。
……
茶喝了几杯,窗外的天色又亮了一些,霍光终于觉得进入正题了。
“杨公,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要你协商,此事既是朝廷的公事,也是我霍氏的私事,不宜在尚书署说,因此才将你请到府上。”
霍光的手书是昨夜送到丞相府的,并没有言明是何事,只是让杨敞卯初时分赶来。
虽然语焉不详,但是杨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霍光请自己来的原因。
“大将军直说无妨,你我二人的关系,何事都可以直言。”杨敞言语中,又把自己与大将军的关系拉进了一些。
“县官已经即位,我观县官虽然言行略显无状,也无理政经验,但有高皇帝和孝武皇帝遗风,兼有杨公领携百官,从旁辅佐,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大将军言重了,老夫风烛残年,早已不能任事,大将军才是大汉柱石啊。”杨敞连连说道。
“总之,你是百官之首,我是县官的仲父,都应该好好辅佐县官。”
“大将军说得是,老夫定当庶竭驽钝。”
杨敞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这让霍光很是满意。
“县官已经在未央宫坐定,那么就应该安排后宫的事情了,今日将杨公请来,就是想请杨公在过几日的小朝议上,领携百官,向县官提出选妃封后之事。”
杨敞一喜,果然被自己猜对了。
“大将军与县官谈过此事了吗?”
“自然是已经谈过了,县官并没有太多的异议。”
选妃封后是大汉帝国一件重要的事情,不只关乎县官,还关乎朝堂,关乎天下。
霍光自己在宣室和县官提起事,只是私下里起了一个头,是做不得数的;接下来,还得有人在小朝议上提出来;再往后,还要经过朝中重臣的几番商议,确定人选;最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