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意气萧索?”王昌龄道:“可发现了?边镇大将,几乎已都是胡人了。”
薛白也意识到了,如今这大唐,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安禄山、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哥舒翰、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边镇基本上可以说都是胡人任帅。
但他至少保下了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另外,当时朔方节度使任命的是张齐丘,薛白并不了解张齐丘,只知郭子仪就在此人麾下任朔方抹兵马使。
“还是有两位汉人节度使的。”
“并非我轻视胡人,而是如今这大唐边镇……”王昌龄有些不知所言,最后苦笑道:“悔教夫婿觅封侯,因为被闺中牵挂的汉家男儿,已经封不了侯了。”
说罢,他抬头看向薛白,问道:“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但我这诗中所言,错了吗?”
“没错。”
薛白忽觉得王昌龄的诗有些辛酸。
他年轻时出塞,写下那么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边塞诗,到如今只剩下闺怨、闺怨。
当今天子也许还在想着灭吐蕃、建不世功业,却没发现一个年迈的诗人已经见证了大唐军队从所向披靡到逐渐凋零的变迁史。
“回长安这两年,我才知府兵制已经毁了,完全毁了。”
“大唐以府兵立国,到如今均田名存实亡,而战事频发,兵役繁重,百姓避役,而兵士、马匹、武器耗散殆尽,折冲府徒留官职,多年不迁升,士人引以为耻。”
“就在去年五月十日,哥奴上奏,停止折冲府鱼书,改府兵为募兵。然而应募者皆为市井走贩、无赖子弟,何尝习过兵事?”
“大唐承平日久,朝中多言可销兵,于是民间挟兵器者有禁。子弟为武官,则为父兄所不齿。边镇皆拢络胡人以为屏障,而国中无武备。如此局面,谁家夫婿可觅封侯?”
“年轻男儿尚且封不了侯,我老了,更不会想着迁官。这些年我写闺怨诗,实不瞒你,我就是对朝廷有怨,我年轻时写的那些诗句……我做不到了。”
“金章紫绶千馀骑,夫婿朝回初拜侯……做不到了。”
王昌龄酒量很好,但抱怨到后来,似乎真有些醉。
他看着薛白,无奈地笑笑,随口又念道:“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这也是我当年写的诗,真做不到了。”
以前,圣人很喜欢他的诗,但现在圣人很讨厌他的诗,因为他变了,变得只会写闺怨。今日,是他难得肯再念念以前的诗。
“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哈哈哈,白马金鞍从武皇!”
薛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不错。”王昌龄道:“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末了,王昌龄把酒壶完全倒过来,见里面没酒了,叹息着喃喃了一句。
“一片冰心在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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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今日来,本是想劝王昌龄上进一些,接下来是争取官位的机会。
但没想到,一番长谈之后,反而是王昌龄让他更明白大唐军制已败坏到何等地步。
那么,这些事他们能看出来,吐蕃、南诏能看出来吗?
都说安史之乱使大唐由盛转衰,薛白如今所见,却发现大唐已经在由盛转衰了,只是绝大部分人还没有发现,还沉溺在盛世的辉煌当中。
反而是清醒如王昌龄者,容易被当成怨妇嫌弃,所谓“一片冰心在玉壶”。
薛白却想要拼命地摇醒世人,奋声疾呼。
“看,南诏叛了、安禄山叛了、吐蕃杀进长安了……已经不是盛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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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郎君,伱醒醒。”
薛白倏然醒来,转头看去,见青岚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环顾四周,才想起昨夜自己有些醉了,回家之后就睡下。
“郎君做恶梦了吧?”青岚温柔地擦着他额头上的汗水,道:“不怕,有我陪郎君。”
薛白遂将她抱在怀里。
青岚愣了愣,双手环住他,轻轻拍了拍,问道:“郎君梦到什么了?”
“梦到长安城成了一片废墟。”
“不会的,你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记得吗?我和郎君远远看过长安,长安夜色可美了。”
薛白却不需要被青岚安慰,他把她抱在怀里时想的是他得要保护她,保护他要保护的一切。
这日到最后,却有一位稀客来访。
薛白得了通传,披衣赶到前堂,只见李腾空正站在那儿,衣袂飘逸却又亭亭玉立。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寒暄和见礼,却是径直说起了正事。
“我劝过阿爷了,他去查了云南太守近一年呈递的奏书,还向鸿胪寺调了南诏王的进表。”
“那就好。”
李林甫若能早些反应过来,到时折损的威望自然也会小上许多,但朝廷能早有准备,这其实是薛白更愿意看到的结果。
“还有一桩事,你或许已知道,安禄山已经抵达长安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