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吃喝嫖赌’,吃会饱,喝会醉,嫖半个时辰也就够了。唯有赌,能让人通宵达旦、彻夜而搏,兴致高昂不减!故则长安宵禁之后,赌坊才是最好的去处。” “我听闻大唐明令禁赌,何处有赌坊?” “禁赌?圣人还下旨严禁别宅置妇,可我方才审讯的正是杨慎矜之别宅妇。” 说到这里,杨钊脸上浮起了荡笑,眼中有些回味之色,其后才回答了薛白的问题。 “暗地里赌坊多了,离春门最近的,道政坊东北隅,循着坊墙,有一个大妙的去处。” “……” 薛白再次离开杨慎矜的别宅,这次出了北边的后门,径直向东往常乐坊中的十字街口而去。 皎奴策马跟上,问道:“你为何打听王家与吉家的儿子?” “我很疑惑,我们查到的分明是王家别宅,吉温为何却认为是杨慎矜别宅?” 皎奴若有所思道:“你是说,鸡舌瘟与王鉷……” “不。”薛白道:“王郎中必不可能与东宫勾结,我只是猜测是否他家中有人被利用了。” “所以得问问王大郎?” “聪明,方才吉温遇袭也很奇怪,东宫死士为何要杀他?” 皎奴本当东宫死士只是要劫走姜卯,没来得及细想,此时无意识就有了“东宫要杀吉温”的印象。 “两家子弟有来往,或可能与此事有关?” “嗯。”薛白道:“先把线索告诉郭将军。” 两人提着灯笼,策马行到十字街口,对面的黑暗之中便有人向薛白迎了上来。 “什么人?”薛白喝道:“莫近前!” 一众陇右老兵这才意识到薛白身边跟着皎奴,遂停下脚步,沉默着。 姜卯更是隐到了黑暗之中,以免被她认出。 薛白喝道:“今夜搜捕盗贼,你等何人?犯宵没有?可有行走文书?!” 拓跋茂这才反应过来,答道:“京兆府法曹吉温门下,有行走文书。” “给我。”薛白很小心,怕遇到袭击,道:“只许一人上前。” 拓跋茂遂举着双手从黑暗中出来,递过一封文书。 薛白谨慎,示意皎奴去接。 皎奴对他有些鄙视,上前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又提着灯笼照了照对方,见到一身奴仆装扮。 “又是吉温的人。” 薛白道:“正好,既是吉法曹的人,去把吉大郎带到右相府来,我有话要问他。” “小人不知他在哪。”拓跋茂语气生硬。 “道政坊东北隅,循着坊墙有家赌坊。”薛白道:“你们是吉家下人,找吉大郎,比我方便。” 此时“吉家下人找吉大郎”已说了两遍,拓跋茂听懂了,行了一礼,带人匆匆而去。 “走,找大郎。” 薛白不与他们一道,拉了拉缰绳,落在后头,等了一会,才拐向北边,准备去道政坊王焊的别宅。 出了常乐坊北门,眼前却是忽然亮起来。更多巡卫举着火,纷至沓来,密集的脚步声不绝于耳,火光驱散了长街上的黑暗,禁止黑夜再让凶徒得以隐藏,将四面八方照得如白昼一般。 看来是惊动右相府了。 宣阳、平康二坊接连发生凶案,东市街口更有人敢袭击官兵,想必李林甫亲自下令,命南衙禁卫悉数而出,镇守长安。 这是能照亮整个长安东北隅的火,也是当朝右相的雷霆怒火。 怒火若砸来,薛白粉身碎骨都担不起。 他又不像吉温出身显贵,官居要职,还是右相心腹。 ~~ 道政坊,王焊别宅的火已被扑灭了。 “糟了,右相震怒……都给我仔细查!” 再见到郭千里,这个金吾卫中侯正忙着重新披上盔甲,准备听赶来的诸位将军的调遣,已没心思再搭理薛白。 “你怎还不去见右相?” “走到街口,正见吉温带人撤退,只好退了回来。” “娘的,这蠢材。”郭千里匆匆招过两个士卒,“你们保护薛郎君行路。” “喏。” 薛白道:“我有新的线索得去确认。” “你忙你的。” 郭千里披了甲,当即大步而走。 “金吾卫,东市街口,拿贼!” “拿贼!拿贼!” 震天的大喊听得薛白头皮发麻,他心知自己在弄险,却只是平静地牵过缰绳,向道政坊东北隅的暗赌坊而去。 旁人在赌钱,他去赌命。 ~~ 道政坊东北隅一座豪奢大宅,有美妇正在阁楼上与人品茶,看着不远处的堂院娓娓介绍。 “此间贵胄子弟多,因其乐趣与权贵、名士不同。” “权贵往往居于深宅大院,赏歌舞,享名姬服侍,求养生之道,讲究的是怡然惬意;名士流连文会,谈诗词,品琴词书话,与名伎唱和,讲究的是风流蕴藉。” “纨绔子弟则不喜待在家中受管束,又不耐烦吟诗作对、噫噫呀呀,他们要玩,便玩最畅快肆意的。比如朝廷禁赌,他们偏要赌,一掷千金,彻夜不眠。” “妾身这赌坊其实有两处宅院,春夏时名为‘清凉斋’,秋冬时名为‘暖融阁’。这座大堂便是暖融阁。” “你可知花椒?花椒乃纯阳之物,退寒祛湿,最是温补。将花椒碾碎,和泥抹涂于墙壁,其温而芳也。花椒又有多子之寓,此等奢侈之物,古时唯宠妃可用,故而以‘椒房’代指后宫得宠之意,暖融阁用的便是花椒涂墙。” “此间之乐处,一言难述之,唯有亲临方知。” “……” 大堂暖意融融,一座座烛台高悬,如星空一般照得堂中如同白昼,粉色的椒墙在烛光中泛着暖色。 装饰用的彩幔乃是亳州的轻容纱,一匹就够普通人家半年的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