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不循一怔,很快便猜到她为何现身此处,眼中的惊讶一现即收,换成了淡淡的笑意,从容道:“你来了。”
果然是主人的语气,好像是早就听泗芳说过一样。
静临小他十几岁,养气的功夫便也相应地弱了一截。
猝不及防相见,她来不及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反应皆出于本能。于是眉头一皱,哼了一声,快步从他身边绕过去,一头将帘子撞开,人是出屋去了,脑袋却被撞的闷疼。
捂着额头缓了一息,方才抬头,正对上谢琅一脸歉然。
“姑娘没事吧?”
静临恍惚觉得是看到了一个男水生,不禁睁大了眼睛,方才将这男子看清了,只见他后退一步,与自己拉开些许距离,双手一拱,微微折腰,“谢琅得罪了,抱歉。”
他这个姿势,头向前探,面孔微垂,静临便满眼都是两道轩昂的眉宇和一只玉胆似的琼鼻。
还有两道浓密的长睫,为他满身的清隽君子气增添了一抹寻常男子少见的无辜艳色。
长睫微微忽闪,静临便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睫毛的主人抬起头来,与愣怔的她微微一笑,鹭鸶青袍一振,人便进屋去了。
肩背单薄,挺拔如竹。
静临还要再看,陆梦龙凉凉的嗓音带着似笑非笑,“怎么,冉娘子是想在这里住下不走了?这地方宽敞,想来不循不会介意的。”
静临如梦方醒,记起此身此地,今时今日,以及方才种种。
她与陆梦龙只见过两面,却每次都不愉快,这次也不能例外。
原以为是八字不合,想到段不循,静临不禁冷笑,恐怕是陆梦龙早就听他提起过自己,这才替泗芳打抱不平的吧!
“陆先生果然擅道家长里短,”静临莞尔一笑,一语击中陆梦龙的七寸,“怪不得写的本子亦俗不可耐,一股陈腔滥调!”
陆梦龙的脸色果然从嘲讽转为恼怒,正待反唇相讥,泗芳适时出现,却是先对静临道:“我竟忘了今日官人会带朋友回家,冲撞冉妹妹了。不过既都不是外人,妹妹何妨留下,一起喝碗粥再走?”
静临还有什么不明白。
段不循本就对自己有意,泗芳又无故示好,三番两次以改嫁之语相试探,更串通了姓陆的令自己难堪……静临懒得理会泗芳的弯弯肠子,也不愿意琢磨她到底是想成段不循的事,还是坏段不循的事,静临只觉得恶心,像是吞了苍蝇般恶心。
她也不是面人,由着人搓圆捏扁,当即竖起眉毛,清脆地啐了泗芳一口,“谁是你妹妹,夫人放尊重些!什么叫不是外人,夫人爱是谁的内人,就做谁的内人,勿要在我身上打主意,若以为我是能给人做小的,就想瞎了你的心!”
她伶牙俐齿一番话,将泗芳说得脸上红白交加。
眼见她一步跨出堂屋外门,却又将腿收了回来,冷笑道:“差点忘了,夫人还没给银子!”
“好、好!”
泗芳红着眼睛,气得声音哽咽,“你等着,我去给你找银子。”
说着便掀帘子进了屋,陆梦龙却逼近一步,轻蔑道:“不就是银子么?你要多少?”
“明码标价,五两纹银。”
“五两?”陆梦龙的语气向上挑得极高,“行,”又降下来,像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笑道:“赏你了!”
话音落,手一扬,碎银子在静临脚下落了一地。
“梦龙!”谢琅从里边出来,“你过分了!”
静临知道陆梦龙这是在羞辱自己,不能教他得逞,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往上涌,身子都在发抖。
狠狠咬了下唇,她逼着自己镇定,向眼前一脸得色的男子嫣然一笑,随即矮下身子,一块块地,去拾地上的碎银子。
谢琅实在看不下去,从囊袋里取下自己的荷包,弯腰,递到静临面前,“别捡了,拿着。”
那是一方鸦青色的素荷包,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递到眼前,又微微动了动,善意地示意。
静临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不接谢琅的好意,只加快了捡拾银子的速度。段不循推开怀中哭泣解释的泗芳出来时,静临已经将银子捡好了,正扶着膝盖直起身子,将银子都倒在一只手中,伸出手掌掂量。
“嗯,差不多五两。”
她满脸泪痕,说话却在强笑。
泪眼瞥到段不循出来,掌心忽然攥成拳,一扬手,便将那把碎银子掷过来,“这是本姑娘赏你的!”
陆梦龙一闪,只肩头落了一块,余下的尽数砸在段不循头上,他宽阔的额角顿时沁出血来。
“冉静临!”
陆梦龙怒道,要再向前逼近,被段不循一展臂拦住。
“你误会了。”段不循揉着额角,平静地向静临解释。
静临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扛起落到地上的小包袱,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段不循紧追两步,室外雪光刺目,他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看到她肩上那只小包袱气呼呼地上下颠着,就像奔赴金满楼那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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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段不循果然去了王婆家的茶水铺子,一张口笑如春风,“冉姑娘还在生气吗?”
看似问翠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