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一颗虬髯蓬乱的毛头从楼船上探出来,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随后便有两个劲装人纵身翻下,一个飞快地捂住静临的嘴,擒着人往船上拽,另一个则几步跑到还在发懵的翠柳身边,轻而易举地点了她的哑穴,反剪了她的双手,也将她一起拉进了船舱。
岸上阴影下唯余一只海碗,两个羹匙。
远处脚夫们的谈话声渐渐低下去,午饭后困乏,他们趁开工前这会儿空闲打起了盹。
棚子里售卖饭食的店家也不着急收碗筷,斜靠在布条绑的矮椅上小憩。
整个码头处于白日里最安宁的时刻,晴天烈日之下,恍若无事发生。
楼船内。
这里很宽敞,木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西番莲纹毡子,脚踩上去没有动静,上面桌椅几屏俱全,若不是能从窗口看到甲板,定会以为这里是哪个大酒楼的雅间。
靠窗摆着一把太师椅,上面歪着个高大的华服男人,正呷着茶看窗外风景。
“是两个姑娘。”
虬髯汉子冲男人道,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
他们这些贩私茶的虽不是善类,到底也并非滥杀之辈,启航在即,江上风波险恶,他们也并不想造下杀孽。偏偏两个不长眼的丫头愣往网里撞,谁能想到呢!
华服男人转过头来,在看到人的那一刻,嘴角顿时扬起了一个狡黠的弧度,身子也不由坐端正了。
“段不循?”
静临惊叫一声,惹得那虬髯汉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一眼,又冲段不循问:“她、……认识?”
“不认识。”
段不循笑道。
“段不循!”静临愤怒地嚷了一句,张张嘴想骂人,终究怕这厮翻脸不认人,生生给忍下了。
段不循起身,踱着懒洋洋的步子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体几乎将她笼罩,微低了头,凑得很近,“姑娘认识我?我是姑娘的什么人?”
“官人好大的忘性,”静临咬牙切齿,扯出个干巴巴地笑,“你不是我表哥么?”
段不循忍住笑,“我怎么不记着有你这么个表妹。怎么,见在下一表人才,想结亲?”
“呸!”
静临忍无可忍,涨红了脸啐他,“结你奶奶的亲!”
“小丫头片子!”
他忽然板下脸,恶声恶气,“再敢骂人,拔了你的舌头!”
说完,那只长臂竟就伸了过来,吓得静临紧紧闭上双眼,一声尖叫呼之欲出——
紧接着背上一松,睁开眼来,这人正龀着一口白牙,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原来是他方才是亲手将她的胳膊从劲装人手里接过来,还不忘在关节处揉了揉。
另外一人见如此,也主动放开了擒住翠柳的手。
翠柳说不出话,急得冲静临直比划。
“没事,”段不循道,“你被点了哑穴,半个时辰后自然就解开了。”
他说完,回身将窗边两把软椅搬过来,示意静临和翠柳坐,又指着那虬髯汉子与静临道,“这是老冯,冯象山,使得一把好刀,江湖人称冯一刀。”
说完,又转向老冯,“冉姑娘,冉静临。”
老冯顿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先是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随后双手抱拳,冲着静临一揖,“闻名不如见面,冉姑娘好!方才得罪了!您啊,往后就和不循一样,叫我老冯就好!”
静临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怎么还介绍起来了?谁要知道他是谁!还有,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段不循与他提过自己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既这样说了,她也不好作态,便也起身一福,“冯大哥。”
老冯哈哈一笑,“快坐快坐,搞半天是自己人!”随后领着那两个劲装人走出房门,门从外边一关,舱里就只剩下了静临、翠柳和段不循。
段不循重新坐回太师椅上,“真是有缘啊,在哪都能遇见你!莫不是跟踪我?”
这人说话真是欠得很,每句话都讨打。
静临几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腔调,直接问他,“你不要命了?竟敢贩私茶!”
“朝廷垄断茶叶收购,每年在互市上与西番换马,茶贵马贱,轻易赚得流水样的银子,可这银子落到茶农手中却只有几贯铜钱,你道为何?”
“层层盘剥,故意压低收购价格?”
“没错。”段不循赞许地点头,“茶农也是人,也要生存。段某愿意将茶马交易后三成的利润分给茶农,他们自然乐意。”
静临听得眼睛发亮,嘴里却道:“你怎么将贩私说得跟做善事一样?不还有七成利润落到了你的腰包?”
“段某也是肉体凡胎,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自然也该多得些。”
“你疯了!”静临嚷起来,“难道你还缺银子么?”
段不循眉眼舒展,愉悦反问:“怎么,你担心我?”
“少自作多情!”静临站起来,拉着翠柳要走,“你要……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与我何干!”
她想说“你要死要活与我何干”,死字尚未出口,觉得不吉利,赶紧改了口。
段不循显是听出了这个转弯,不由得意起来,“这就想走?段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