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抡圆了胳膊,照着她的小脸蛋扇出啪啪|啪地脆响,又用胳膊肘将冲上来的柳兰蕙拐出去老远。
柳兰蕙本就病弱,哪里是戚氏的对手,胸口又挨了一下,坐到地上半天倒不上来气。
冉宝儿虽然年轻,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没干过什么活,身上没有力气,开始还凭着一股疯劲儿在戚氏脸上抓了几下,慢慢地力气耗尽了,也就折腾不动了,只有嘴还是硬的,瘟鸡似的由着戚氏拎来掼去。
戚氏憋了这么些日子的窝火趁机一股脑都发泄了出来,一鼓作气踹开她们的房门,将被褥、衣服、首饰……所有东西胡乱一裹,统统丢到大门外。回身又抱起墙根儿的大扫帚,撵鸡似的,将院里狼狈一团的母女俩都撵出门外,“只要这宅子一天是老娘的,你们两个就一天都甭想赖在这里!别在我们家门口嚎,滚远点!”
混乱中,冉宝儿的一只鞋落在了门槛里,正欲伸手够,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关得严丝合缝。
冉宝儿红着眼嘶叫,“老苍头,开门!”
倒也不是老苍头故意不开,他老人家耳朵背,侧耳细听了一会儿,还以为是哪家的母鸡又下蛋了,一个劲儿地咯咯哒哒。
摇了摇头,将耳房的门也关了,又将棉帘掩紧了,自去摇椅上睡回笼觉。
这摇椅上铺了厚厚的毛皮褥子,还是静临送的,冬日里躺上去十分暖和,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
戚氏发泄出这一口恶气,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扶着外墙慢慢走,从外院到内院,一进接着一进,摸了满手的冷灰。
挨间屋子推门进去,每一间都是空的。柳兰蕙母女不在了,冉静临也搬到了隔壁,大郎的东西一件都不剩了,只有一尊孤零零的灵位,三秀房里的笔墨纸砚还在,人却不知所踪了……很快,就连这住了一辈子的大宅子也要成旁人的了,戚氏胸中涌起无限悲凉,蹲下身子,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戚氏咧着嘴,觉得嗓子发不出声音了,眼睛干得发痒,扶着墙往起站,双腿顿时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一般,钻心地一阵麻。
就在这节骨眼上,她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好好的一家子人,堂堂的书香门第,如何能败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症结就在冉静临这个儿媳妇身上。
她是个丧门星、克夫鬼,柳兰蕙这老不死的,定然是早就知道了她命里带煞,这才猴急着将人给嫁过来的。
不过她也没捞着好,戚氏想到这里忽然又想笑,嫁了这么老远,该克的也都克着了,这不就是报应么!
戚氏边笑边扶着墙慢慢往卧房走,一进屋便上了炕,手伸到高高一摞被褥下,掏了半天,从底下掏出一张发黄的地契。
下炕对着窗口的天光看了半天,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啊,她和三秀落不下好,冉静临那小狐狸精也别想好过!
-
戚氏想的没错,她去隔壁走了一趟,静临三人的晚饭就都吃不下去了。上午听到隔壁的鬼哭狼嚎,三个姑娘还像是隔岸观火,心里边颇有些幸灾乐祸,哪想这么快,这场火就蔓延到自家房梁上了。
静临心烦意乱地剥橘子,将十个指甲染得黄黄绿绿,末了还是与银儿道:“你再好好找找,就算没有地契,总归得有个收据之类的吧。”
银儿又将翻得底朝天的箱子柜子都找了一遍,最终也没找出半张和房产有关的字据。
“我娘是说过,咱们这间房子的确是柳家的产业,和隔壁记在一张契书上。因为地基太软,当初修建的时候才撇出来这么一小块没盖,一直当园子荒着。后来盖了三间小屋,一直往外租赁,后来就赁给了我们。我娘住惯了,干脆攒了一笔钱给买下了。当时想着都是街坊,也不至于翻脸不认账,若是去衙门分割契书,少不得还要交一笔税银,于是便一直这么住了。”
“是了,这事我也有印象,黄鹂当初跟我念叨过,”翠柳接口道,“老街坊谁人不知,这里早就□□娘给买下了。咱们若是挨个上门拜访,央他们出个见证文书,想来也是管用的。”
银儿坐下叹气,“莫说管用不管用,柳祥能认不认,单说这些街坊,恐怕他们都不肯做这个见证呢。”
翠柳一时没了主意,只好巴巴地瞅着静临。
静临已经将一篓子柑橘剥得精光,又挨个去撕果肉上的白色丝络,“眼下恐怕不是玉颜堂有没有凭据的问题,而是如何在三日内凑出五百两银子的问题了。”
没办法,柳金龙如今还在菜窖里,玉颜堂是必得保住的。
偏生它与柳家老宅是一张契书,这五百两银子的债可不就落到她们三个头上了。
“该死的柳三秀,他怎么不干脆一口气将他老娘也赌输了呢!”
翠柳气哼哼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咱们上哪弄这么多银子啊!”
静临看了她一眼,幽幽道:“要不你问问名安?”
翠柳一拍脑袋,转愁为喜:“对啊,我怎么将他给忘了!明儿个我就去找他!”
银儿瞥了静临一眼,轻咳了一声。
静临顺势将橘络塞到她口中,“程先生说了,这个东西镇咳,你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