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北风呼号,刮起铺天盖地的大冒烟雪。雪粒子沙沙地敲在窗棂上,震得糊窗的明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寒气透过窗缝钻进室内,吹熄了炉膛里最后一点炭火。
银儿裸|露在外的脖颈被寒气吹得发僵,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脸朝着窗户的方向,半梦半醒中,鼻尖渐渐被冷气涂上一层粉红。
她本就觉浅,此刻已有三分醒,揉了揉鼻子,就有了七分。五识归位,耳朵便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雪声,再往后就睡不着了。
失眠时硬躺着也是无用,银儿索性起身,给静临和翠柳掖了掖被子,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到柜上摸到火镰包和油灯,怕吵醒她们两个,悄悄走到外间去擦火石。
火绒垫在薄薄的火石片下,很快被火镰撞出的小火星引燃,漆黑中便跳跃出一枝纤细的火骨朵。
银儿赶紧将灯芯凑过来,火骨朵施展分身术,很快变成了两朵,更大的一朵开在油灯上,照得外间顿时明亮起来。
忽然,银儿擎着油灯的手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就在刚刚,灯芯跳亮的一瞬间,窗外的声音似乎也跟着停顿了。
有人?
白日里柳祥派人去隔壁讨要赌债,怎么这么寸,偏偏就牵扯上了玉颜堂的地契……难道是他已经怀疑到了这里,因此便趁着深夜无人,过来一探究竟?
想到此处,银儿浑身发麻,背后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油灯吹熄了,只好将两只耳朵竖得分外警醒,不肯放过窗外任何一点轻微的动静。
呼——呼——呼——
哗啦——哗啦——
沙——沙——沙——
是隆冬腊月常见的风雪声。
银儿又听了一会,确定没有旁的声音,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慢慢擎着灯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小缝,透过缝隙朝外看了一眼。
外面一片漆黑,菜窖那边也一切正常。
“看来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了”,银儿赶紧又将门给关上、闩好,回身往炉膛添了一锹炭,瞅着火旺起来了,这才又上了炕。
静临和翠柳鼾声均匀,睡得正熟。银儿依旧了无睡意,看了不禁心生艳羡,到底害怕,叹了口气,还是躺下了。一整夜浑浑噩噩,刚有了点困意,风声稍大些便心口狂跳不止,如此反复,直到快四更天,人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待到银儿悠悠醒来,静临已经吃过了早饭,低头在柜面上鼓捣胭脂瓶子,翠柳出门去寻名安借钱了。
静临闻声走过来,“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饭菜在灶上温着呢,我给你端来?”
银儿摇摇头,忽然想起来昨夜的事,急忙下地,趿拉着鞋几步跑到门前,猛地将门打开——晴日照积雪,晃得眼睛生疼。
银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到后院落满了厚厚一层积雪,菜窖被雪掩得严严实实,这才松了一口气,偏头对疑惑的静临道:“没事,是我疑神疑鬼了。”
不想静临却神情凝重,抿着唇,迈步走了出去。
银儿跟上,渐渐也看出不对劲来。有大小不一的两种脚印,浅浅地印在雪地上,自窗前延伸到柳家院墙那边,至墙根下消失不见。
“昨夜——真的有人!”
银儿失声叫道,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静临瞥了一眼地窖的方向,那边的雪地自然平整,并没有脚印的痕迹。
回到屋里,静临给银儿端来早饭,银儿没滋没味地喝了两口粥就撂了碗筷,“唉我心里慌得难受。”
静临蹙眉道:“既是冉宝儿知情,那么柳祥知情不过是早晚的事。如今他已然是怀疑到了我的头上,只是苦于没有进一步的证据而已。”
“那赌据呢?怎么就这么巧,柳平早不输晚不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宅子给输了。”
“赌据上落款的时间整好是那晚,柳平又不能未卜先知,应该只是个巧合。更何况,”静临顿了顿,回想昨日戚氏找上门的神情,“戚氏似乎也是忽然想起来咱们没有地契这回事的。”
银儿心下稍安,看向窗外道:“无论如何,地窖里的东西都得赶紧处理了。”
静临却摇头,“眼下我们已经被人给盯上了,一动不如一静,非到万不得已,不能轻举妄动。”
“你以为,翠柳能从名安处借到银子么?”
静临深吸了一口气,垂眸道:“不好说。”
银儿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帘子忽然从外面掀开,是翠柳呼哧气喘地回来了,脸蛋冻得通红。
一进屋就将皮袄子脱了,随便往炕上一扔,自个儿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咻咻地喘气。
银儿看了静临一眼,不用问,准是没借到。
静临摇摇头,过来拎起皮袄子,拍了拍上面的雪,在墙上挂好了,又将自己的取下披上,与翠柳道:“别和他置气,这事不怨他。”
翠柳顿时委屈,抹了把眼泪,“不怨他怨谁?平日里油嘴滑舌,甜言蜜语说得好听,一到真章了就往后退,推三阻四地不肯借银子,说什么柜上的银子都有数,他一个人提不出来……我就是再傻也明白这是借口……呜呜呜……我从来也没图过他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