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是何用意,是随手拿来一张纸做药方笺,还是有意为之?银儿摩挲着这张纸,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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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冉宝儿携着病歪歪的柳兰蕙投奔到谢家,谢夫人就病了。时不时地头疼,太阳穴处发紧、发胀,两耳像是塞了东西,整颗头都觉得沉重难当。
请了相熟的郎中来看,也没看出怎么回事,只说忧思过重,好好睡几觉便能缓解。给开了几副安神药,喝了似乎有点效果,依然三五不时地犯。
冉宝儿事先没说,自作主张央了柳祥,请来了一个颇有名气的李郎中上门来看。谢夫人虽不快,到底领了她这个人情,教那郎中给搭了脉,另外开了个方子,抓了十副药。
实是没想到,这十副药下肚,谢夫人的头痛竟真的有所好转。冉宝儿更是殷勤侍奉,日常为她揉按太阳穴,一按便是大半个时辰,在她卧房里伺候的时间比在柳兰蕙那里的还长。
谢夫人心里再是不甘,此时此刻也是说不出退亲送客的话来了。
“罢了,罢了!”
冉宝儿刚走出卧房,谢夫人便当着雅红的面叹息道。
这母女俩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投奔上门那天,偏巧谢父在家。他那样的人,最在意左邻右舍的目光,怎么受得了亲家母和未来的儿媳妇在门外下跪哀求,当即便将人给迎了进来。
谢夫人虽心中懊恼,到底不当家,没敢说一个不字。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眼瞅着冉宝儿俨然以谢家儿媳自居了,谢夫人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这个好歹比她那个姐姐强。
雅红深知夫人所病,试探道:“不知先前那个沈小姐如何了。”
谢夫人闻言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那可是个好孩子,方方面面都可人心意的。只是如今咱们这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与那孩子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奴婢倒是听说,沈小姐原先在徽州时也是定了亲的,按理说今年就该成亲了。只是她那夫婿不知何故下落不明,误了婚期。正巧沈大人调任北京,这才动了给她另寻人家的念头的。”
“我自然知道这个。”谢夫人点点头道,“沈大人也是打听过咱们家这点底细的。他是看上了清和这个人,方才三番五次邀请他上门赴宴。只可惜这孩子性情太顽固,为了那小妖精拒人于千里之外,白白错过了一桩大好姻缘。”
雅红一边给谢夫人捏脖子,一边含笑道:“奴婢还听说,沈小姐原先那夫家,可是和冉家还沾着亲呢。”
“是么?”谢夫人示意她停手,眼含疑问。
雅红凑近了些,低声回道:“那人正是柳兰蕙的亲侄子、冉宝儿的亲表哥,如今下落不明的柳文彦。”
“呀!”谢夫人委实惊了惊,随后压低声音道:“还有这么巧的事呢!”
“可不是!”雅红道,“八成这沈小姐和冉宝儿还见过面呢!奴婢以为,既然是沈家看上了咱们家少爷,不妨就将实情与他们说了,再邀请那沈小姐和她母亲过府一叙,试一试他们的意思。拒绝便罢了,咱们开诚布公,也不算得罪了他;若是肯来,奴婢便觉得,这事就还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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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这日,静临、银儿与翠柳备了三份祭祀用的香烛纸品,依次祭拜了王婆,花二娘,以及玉官和水生。
山西平阳府这边,谢琅默默提着祭品去了段家大院。
这里看起来颇像是个规模更大的柳家老宅,更宏阔也更寥落,更宽敞也更破败。荒烟蔓草之中,野狐出没,碧眼灼灼;残垣断瓦周边,夜枭显形,怪声桀桀。当年的混乱和惨痛已被雨打风吹去,血与泪却似灌注进了每一块砖瓦之中,又从每一道缝隙、每一条门扉中阴恻恻地渗透出来,令整座宅邸都笼罩在一股阴冷不祥的气息中。
远近传闻,此地不仅有狐妖出没,更有厉|鬼索命,擅入者轻则遇鬼打墙,重则殒身丧命,不得转世。
谢琅乃是读书人,自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语,每次与陆梦龙经过此处,都要备齐香烛祭品,前来祭拜一番,并以此为朋友相交的本分。
段不循对此倒是一笑置之。他走南闯北,足迹遍布四海,偏偏不肯踏足故土,就任由这宅子荒着,从来不管不问。
谢琅默默将院中长得半人高的杂草薅了,清理出一片可以下脚的空地,将祭品摆放整齐,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祭拜毕,便在院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人世喧嚣,唯有此地清净难得。远离一切利益纠葛,一切红尘牵绊,荒得令人心安。
直到天色黑透,谢琅方缓步而出,向着官署的方向,再度投身到吏科给事中的纷扰世界。
他走后不久,柳文彦便探头探脑地跟了出来。
伍老爷曾经提过,此处乃是段不循的祖宅。他也是一时兴起,存了知己知彼的心思前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谢琅过来祭拜。
全家老小一百多口人的性命……柳文彦思及那场轰动一时的奴变惨案,回头张望了一眼黑魆魆的大宅子,顿觉毛骨悚然。心头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来不及细想,便被寒冷和恐惧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