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一场大雨下得可谓是酣畅淋漓,山西会馆后院的几亩作物喝饱了水,一夜间壮根、灌浆,拔节,清晨又浇了几场濛濛细雨,到天光大亮时,已是枝条舒展,花叶焕然,看着便教人心生怜爱。
日上三竿,暖洋洋的日光透过水红幔帐照进来,拔步床上便笼了一层软红的光晕。静临两靥的红晕又与这层软红不同,是瓷白底子里透出的暖粉色泽,质地十分莹润。她的睫毛不算浓密,胜在纤长卷翘,生在一对顾盼神飞的眸子上便分外合宜,像是明山秀水缀点乌篷船,有一种江南水乡的灵动之美。此刻闭眼睡着,神情恬淡,面上没有一丝修饰,看着便与寻常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无异,耳廓上还有一圈细细的绒毛。
段不循侧着身,一手撑着头,一手垫在她颈下,目光作笔,在她面上一寸寸地描摹。
静临缓缓睁开眼时,正对上他这双黑湛湛的眼,柔情里似乎还带着几分未餍足的情|欲,随着笑意荡漾开来,就成了明显的揶揄。
“如何?”他笑着问,嗓音像是春风拂柳,一股懒洋洋的和煦,听起来颇为靡靡。
“什么如……”
静临反应过来,一下子转过身去,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段不循果然在身后低低地笑出声,“这会倒害羞了,昨晚你可不是这样的。”
昨晚……透过帐幔,静临看到脚踏前的四折屏风,对着拔步床的这面乃是光泽灿烂的蜀锦质地,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图。
背面则是云母和暖玉镶边的四折铜镜,镜体打磨得极为光滑平整,人在镜前,纤毫毕现。
镜子那面临窗放着一架凤穿牡丹围屏罗汉榻,榻上堆着条柔软的小被子,棉花内胆杭绸面,针脚不算细密,却是她亲手缝制的。
昨晚,就在镜前那罗汉榻上,他将被子垫到了她的腰下……窗外急雨如注,偶有闪电划破夜空,将湿浓夜色照得透亮。
静临想往被子里头钻,被他一手捞上来,唇凑近她的耳畔,哑声问道:“告诉我,你快活么?”
……
待到将那条金镶玉嵌云纹缂丝腰带扣好了,段不循满面春风,看着又是条道貌岸然的大官人了。
回身坐在床沿,“起得来么,要不要我服侍你沐浴?”
静临蒙着脸,声音透着被子,瓮声瓮气地传出来,“饿了,想吃早点。”
“不嫌闷么?”段不循拉下她蒙头的被子,捏了捏她的脸,“这里的云吞和萝卜糕做的不错,还有挞粿,你爱吃么,春笋和槐花两样馅的,有个徽州厨子能做。”
“……我想吃朝前市上卖的醪糟蛋花汤和云片糕”,静临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未着寸缕的皮肤与被褥的锦缎直接相触,感觉异样——“你出去买。”
段不循“哦”了声,眸光掠过她露在外的一截粉颈,“行,”说着站起身来,“娘子吩咐,段某岂敢不从,这就去给娘子买醪糟蛋花汤和云片糕。”
听着房门从外阖上的声音,静临方才松了口气,掀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又觉臊得浑身发热,捂着脸在床上缓了半晌。
下人在外叩门,说是来送热水,静临教她们进来,就见两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引着人将热水抬进了净室,手脚轻快地布置好了,又捧着胰子、巾帕和换洗衣裳过来,自称是玉钿和金钏,要服侍她沐浴更衣。
静临在闺中也是有丫鬟服侍的,不过那两个小丫头年岁尚幼,都是才开始留头发的年岁,做不得什么活,不过是两个小玩伴罢了。自到宛平后,静临事事亲力亲为,更是不习惯被人伺候了。
因就教人将东西放下,客气地道了句,“有劳两位姑娘。”
叫玉钿的先前还在好奇地打量她,闻言不禁一愣,还是金钏机灵,偷偷拉了她的衣角,冲静临笑道:“夫人客气,折煞我们了。奴婢在门外候着,您有事随时吩咐。”
夫人……静临被这句“夫人”叫得很是不自在,直到浑身都浸入温热的水中,这个称呼的余波依旧在心里轻轻地荡漾。
段不循回来时,她已经洗漱好了,换上了一件天青色缠枝莲花纹的缂丝竖领袍,下身穿着条水蓝色重缎裙子,正在四折镜前挽头发。
“好看。”
段不循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下颏垫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只是头上太素了,明日去打几副头面吧。你这身颜色清亮,配西洋珠和螺钿应该合适。”
静临在镜中看他,便听他又解释道:“今日是初一,各铺的旧账都盘好了,得议一议今年的抽成和留存。”
“所以,午后你要去天宝阁?”
静临在那呆了一段日子,大约也弄清楚了,孙掌柜乃是段不循的大当家,是掌柜中的掌柜。是以,各铺掌柜集议之地,大约也是在天宝阁了。
段不循点点头,揭开食盒,将醪糟蛋花汤舀到瓷碗里递给她,又将云片糕,鸡油卷,小笼包,荷叶饼几样点心一一取出来摆在矮几上,最后取出两碟小菜,一碟是小葱拌豆芽,一碟是香油雪里红。
静临闷头喝了几口醪糟,又吃了几口云片糕,就撂下筷子不动了。
“不尝尝别的么?”
段不循给她夹了一筷子鸡油卷。
“又没说要吃这